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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侠五义

三侠五义读第二回↑星兆梦忠良降生 雷部宣威狐狸避

且说包员外终日闷闷,这日独坐书斋,正踌躇此事,不觉双目困倦,伏几而卧。

朦胧之际,只见半空中祥云缭绕,瑞气氤氲;猛然红光一闪,面前落下个怪物来,头生双角,青面红发,巨口撩牙,左手拿一银锭,右手执一朱笔,跳舞着奔落前来。

员外大叫一声,醒来却是一梦,心中尚觉乱跳。

正自出神,忽见丫鬟掀帘而入,报道:“员外,大喜了!方才安人产生一位公子,奴婢特来禀知。”

员外闻听,一抽一了一口凉气,只吓得惊疑不止;怔了多时,吟了一声,道:“罢了,罢了!家门不幸,生此妖邪。”

急忙立起身来,一步一咳,来至后院看见,幸安人无恙,略问了几句话,连小孩也不瞧,回身仍往书房来了。

这里服侍安人的,包裹小孩的,殷实之家自然俱是便当的,不必细表。

单说包海之妻李氏一抽一空儿回到自己房一中,只见包海坐在那里发呆。

李氏道:“好好儿的‘二一添作五’的家当,如今弄成‘三一三十一’了。

你到底想个主意呀。”

包海答道:“我正为此事发愁。

方对老当家的将我叫到书房,告诉我梦见,一个青脸红发的怪物,从空中掉将下来,把老当家的吓醒了,谁知就生此子。

我细细想来,必是咱们东地里两瓜成了一精一了。”

李氏闻听,便撺掇道:“这还了得!若是留在家内,他必做耗。

自古书上说,妖一精一入门,家败人亡的多着呢。

如今何不趁早儿告诉老当家的,将他抛弃在荒郊野外,岂不省了担着心,就是家私也省了,‘三一三十一’了。

一举两得,你想好不好?”

这妇人一套话,说得包海如梦初醒,连忙起身来到书房,一见员外,便从头至尾的把话说了一遍,但不提起家私一事。

谁知员外正因此烦恼,一闻包海之言,恰合了念头,连声说好:“此事就交付于你,快快办去。

将来你母亲若问时,就说落草不多时就死了。”

包海领命,回身来至卧穷,托言公子已死,急忙抱出,用茶叶篓子装好,携至锦屏山后,见一坑深草,便将篓子放下。

刚要撂出小儿。

只见草丛里有绿光一闪,原来是一只猛虎眼光射将出来。

包海一见,只吓得魂不附体,连尿都吓出来了,连篓带小孩一同抛弃,一抽一身跑将回来,气喘吁吁,不顾回禀员外,跑到自己房一中,倒在炕上,连声说道:“吓杀我也!吓杀我也!”李氏忙问道:“你这等见神见鬼的,不是妖一精一作了耗了?”

包海定了定神,答道:“利害!利害!”一五一十,说与李氏道:“你说可怕不可怕?只是那茶叶篓子没有拿回来。”

李氏笑道:“你真是‘整篓洒油,满地捡芝麻,,大处不算小处算咧!一个篓能值几何?一分家私省了,岂不乐吗!”包海笑嘻喀道:“果然是‘表壮不如里壮’,这事多亏贤妻你巧咧。

这孩子这时候管保叫虎吧嗒咧!”

谁知他:二人在屋内说话,不防窗外有耳。

恰遇贤人王氏从此经过,一一听去,急忙回至屋中,细想此事好生残忍,又着急,又心疼,下觉落下泪来。

正自悲泣,大爷包山从外边进来,见此光景,便问情由。

王氏将此事一一说知。

包山道:“原来有这等事!不要紧,锦屏山不过五六里地,待我前去看看,再做道理。”

说罢,立刻出房去了。

王氏自丈夫去后,担惊害怕,惟恐猛虎伤人,又恐找不着三弟,心中好生委决不下。

且言包山急急忙忙奔到锦屏山后,果见一片深草,四下找寻,只见茶叶篓子横躺在地,却无三弟。

大爷着忙,连说:“不好!大约是被虎吃了。”

又往前走了数步,只见一片草俱各倒卧在地,足有一尺多厚,上爬着个黑漆漆、亮油油、赤条条的小儿。

大爷一见,满心欢喜,急忙打开衣服,将小儿抱起,揣在怀内,转身竟奔家来,悄悄地归到自己屋内。

王氏正在盼望之际,一见丈夫回来,将心放下;又见抱了三弟回来,喜不自胜,连忙将自己衣襟解一开,接过包公,以胸膛偎抱,谁知包公到了贤人怀内,天生的聪俊,将头乱拱,仿佛要一乳一食吃的一般;贤人即将一乳一十头放在包公口内,慢慢的喂哺。

包山在旁,便与贤人商议:“如今虽将三弟救回,但我房一中忽然有了两个小孩,别人看见,岂不生疑?”

贤人闻听,道:“莫若将自己才满月的儿子,另寄别处,寻人抚养,妾身单单一乳一哺三弟,岂不两全呢。”

包山闻听大喜,便将自己孩儿偷偷抱出,寄于他处厮养。

可巧就有本村的乡民张得禄,因妻子刚生一子,未满月已经死了,正在一乳一旺之时,如今得了包山之子,好生欢喜。

一日,驱逐牛羊来至锦屏山鹅头峰下,见一片青草,将牛羊就在此处牧放。

乡中牧童彼此顽耍。

独有包公一人或观山水,或在林木之下席地而坐,或在山环之中枕石而眠,却是无一精一打彩,仿佛心有所思的一般。

正在山环之中石上歇息,只见陰云四合,雷闪交加,知道必有大雨,急忙立起身来,跑至山窝古庙之中。

才走至殿内,只听得忽喇喇霹雳一声,风雨骤至。

包公在供桌前盘膝端坐,忽觉背后有人一搂,将腰抱住,包公回头看时,却是一个女子,羞容满面,其惊怕之态令人可怜。

包公暗自想道:“不知谁家女子从此经过,遇此大雨,看她光景想来是怕雷。

慢说此柔一弱女子,就是我三黑闻此雷声,也觉胆寒。”

因此索一性一将衣服展开,遮护女子。

外边雷声愈急,不离顶门。

约有两三刻的工夫,雨声渐小,雷始止声。

不多时,云散天晴,日已夕晖,回头看时,不见了那女子。

心中纳闷,走出庙来,找着长保,驱赶牛羊。

刚才到村头,只见服侍二嫂嫂的丫鬟秋香手托一碟油饼,说道:“这是二一奶一奶一给三官人做点心吃的。”

包公一见,便说道:“回去替一我给嫂嫂道谢。”

说着,拿起要吃,不觉手指一麻,将饼落在地下。

才待要捡,从后来了一只癫犬,竟自衔饼去了。

长保在旁,便说:“可惜一张油饼,却被它吃了。

这是我家瘌犬,等我去赶回来。

“包公拦住,道:“它既衔去,纵然拿回,也吃不得了。

咱们且交代牛羊要紧。”

说着说着,来到老周屋内。

长保将牛羊赶入圈中,只听他在院内嚷道:“不好了!怎么瘌狗七孔流血了?”

老周闻听,同包公出得院来,只见犬倒在地,七窍流血。

老周看了诧异,道:“此犬乃服毒而死的。

不知他吃了什么了?”

长保在旁插言:“刚才二一奶一奶一叫秋香送饼与三官人吃,失手落地,被咱们的癫狗吃了。”

老周闻听,心下明白,请三官人来至屋内,暗暗的嘱咐:“以后二一奶一奶一给的吃食,务要留神,不可堕入术中。”

包公闻听,不但不信,反倒嗔怪他离间叔嫂不和,赌气别老周回家,好生气闷。

过了几天,只见秋香来请,说二一奶一奶一有要紧的事。

包公只得随她来至二嫂屋内。

李氏一见,满面笑容,说:“秋香昨日到后园,忽听枯井内有人说话,因在井口往下一看,不想把金眷掉落井中,恐怕安人见怪;若叫别人打捞,井口又小,下不去,又恐声张出来。

没奈何,故此叫她急请三官人来。”

问包公道:“三叔,因你身量又小,下井将金簪摸出,以免嫂嫂受责。

不知三叔你肯下井去么?”

包公道:“这不打紧!待我下去,给嫂嫂摸出来就是了。”

于是李氏呼秋香拿绳子,同包公来到后园井边。

包公将绳拴在腰间,手扶井口,叫李氏同秋香慢慢的放松。

刚才系到多一半,只听上面说:“不好!揪不住了!”包公觉得绳子一松,身如败絮一般,扑通一声,竟自落在井底。

且喜是枯井无水,却未摔着。

心中方才明白,暗暗思道:“怪不得老周叫我留神,原来二嫂嫂果有害我之心。

只是如今既落井中,别人又不知道,我却如何出得去呢?”

正在闷闷之际,只见前面忽有光明一闪。

包公不知何物,暗忖道“莫非果有金钗放光么?”

向前用手一扑,并未扑着,光明又往前去。

包公诧异,又往前赶,越扑越远,再也扑他不着。

心中焦躁,满面汗流,连说:“怪事,怪事!井内如何有许多路径呢?”

不免尽力追去,看是何物。

因此扑赶有一里之遥,忽然光儿不动。

包公急忙向前扑住,看时却是古镜一面。

翻转细看,黑暗之处再也瞧不出来。

只觉得冷气森森,透人心胆。

正看之间,忽见前面明亮,忙将古镜揣起,爬将出来。

看时乃是场院后墙以外地沟,心内自思道:“原来我们后园枯井竟与此道相通。

不要管他。

幸喜脱出了枯井之内,且自回家便了。”

走到家中,好生气闷。

自己坐着,无处发泄这口闷气,走到王氏贤人屋内,撅一着嘴发怔。

贤人间道:“老三,你从何处而来?为着何事,这等没好气?莫不有人欺负你了?”

包公说:“我告诉嫂嫂,并无别人欺我。

皆因秋香说二嫂嫂叫我,赶着去见,谁知她叫我摸簪……”于是将赚入枯井之事,一一说了一回。

王氏闻听,心中好生不平,又是难受,又无可奈何,只得解劝安慰,嘱咐以后要处处留神。

包公连连称“是”。

说话间,从怀中掏出古镜交与王氏,便说:“是从暗中得来的,嫂嫂好好收藏,不可失落。”

包公去后,贤人独坐房一中,心里暗想:“叔叔婶婶所做之事,深谋密略,莫说三弟孩提之人难以揣度,就是我夫妻二人也难测其陰谋。

将来倘若弄出事端,如何是好!可笑他二人只为家私,却忘伦理。”

正在嗟叹,只见大爷包山从外而入,贤人便将方才之话,说了一遍。

大爷闻听,连连摇首,道:“岂有此理!这必是三弟淘气,误掉人枯井之中,自己恐怕受责,故此捏造出这一片谎言,不可听他。

日后总叫他时时在这里就是了,可也免许多口舌。”

大爷口虽如此说,心中万分难受,暗自思道:“二弟从前做的事体我岂不知,只是我做哥哥的焉能认真,只好含糊罢了。

此事若是明言,一来伤了手足的和气,二来添妯娌疑忌。”

沉吟半晌,不觉长叹一声,便问王氏说:“我看三弟气宇不凡,行一事奇异,将来必不可限量。

我与二弟已然耽搁,自幼不曾读书,如今何不延师教训三弟。

倘上天怜念,得个一官半职,一来改换门庭,二来省受那赃官污吏的闷气,你道好也不好?”

贤人闻听,点头连连称“是”,又道:“公公之前须善为说词方好。”

大爷说:“无妨,我自有道理。”

次日,大爷料理家务已毕,来见员外,便道:“孩儿面见爹爹,有一事要禀。”

员外问道:“何事?”

大爷说:“只因三黑并无营生,与其叫他终日牧羊,在外游荡,也学不出好来,何不请个先生教训教训呢?就是孩儿等自幼失学,虽然后来补学一二,遇见为难的帐目,还有念不下去的,被人欺哄。

如今请个先生,一来教三黑些书籍;二来有为难的字帖,亦可向先生请教;再者三黑学会了,也可以管些出入帐目。”

员外闻听可管些帐目之说,便说:“使得。

但是一件,不必请饱学先生,只要比咱们强些的就是了,教个三年两载,认得字就是了。”

大爷闻听员外允了,心中大喜,即退出来,便托乡邻延请饱学先生,是必要叫三弟一举成名。

且表众乡邻闻得“包百万”家要请先生,谁不献勤,这个也来说,那个也来荐。

谁知大爷非名儒不请。

可巧隔村有一宁老先生,此人品行端正,学问渊深,兼有一个古怪脾气,教徒弟有三不教,笨了不教;到馆中只要书童一个,不许闲人出入;十年之内只许先生辞馆,不许东家辞先生。

有此三不教,束修不拘多少,故此无人敢请。

一日,包山访听明白,急亲身往谒,见面叙礼。

包山一见,真是好一位老先生,满面道德,品格端方,即将延请之事说明,并说:“老夫子三样规矩,其二其三,小子俱是敢应的。

只是恐三弟笨些,望先生善导为幸。”

当下言明,即择日上馆。

是日备席延请,递贽敬束修,一切礼义自不必说。

即领了包公,来至书房,拜了圣人,拜了老师,师徒一见,彼此对看,一爱一慕非常。

并派有伴童包兴,与包公同岁,一来伺候书房茶水,二来也叫他学几个字儿。

这正是英才得遇春风人,俊杰来此喜气生。

未审后事如何,下回分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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氤氲——形容烟或气很盛。

撺掇——从旁鼓动人(做某事),怂恿。

耗——坏的音信或消息。

落草——指婴儿出生。

吧嗒——形容吃东西发出的声音,此处是吃的意思。

徂——往,到。

凑手——方便,顺手。

嗔怪——对别人的言语或行动表示不满。

馆——旧时指塾师教书的地方。

束修——古时称送给老师的报酬。

往谒——前去拜见。

圣人——此处专指孔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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