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演义
章22 驰令箭雄信传名 屈官刑叔宝受责
诗曰:
四海知一交一 金石坚,何堪问别已经年。
相携一笑浑无语,却忆曾从梦里回。
人生只有朋友,没有君臣父子的尊严。
有兄弟的友爱,更有妻子前亦说不得的,偏是朋友可以相商。
故朋友最是难忘,最能起人记念。
况在豪杰见豪杰,意气相投,彼此没有初相见的嫌疑,也没贫富贵贱的色相,若是知心义盟好友,偶然别去,真是一日三秋,常要寻着个机会相聚。
时值三秋,九月天气,单雄信在家中督促庄客家僮经理秋收之事。
正坐在厅上,只见门上人报王、李二位爷到。
单雄信听了,欢然迎出门来,邀他二人下马进内,就拉在书房中,列下些现成酒肴,叙向来间阔。
雄信道:“前岁底接兄华翰,正扫门下榻,怎直至今日方来?”
伯当道:“前时自与兄相别,李玄邃因杨越公府上相招,自入长安,后弟又自他处迁延,要去长安会李见时,路经少华山,为齐国远所留,住彼日久,书达仁兄,到宝庄来过节盘桓。
不期发书之后,就遇见齐州秦大哥。”
雄信惊呼:“他在舍下回去,今闻得在总管标下为官,怎么在关中又与兄相会?”
伯当道:“叔宝因本官差遣赍礼,到京中杨越公拜寿,就鼓起长安看灯的兴来,失信于仁兄。
将到长安六十里远永福寺内,遇见太原唐公的令婿柴嗣昌。
叔宝当初在植树岗,曾救他令岳一场大难,故此起个祠堂报德,叫做报德祠。
叔宝因看祠言及,就被嗣昌晓得了,留住在彼处。
过了残年,正月十四日进京,十五日就惹出泼天祸来,打死了宇文公子。”
雄信吐舌惊张道:“吓杀我,我传闻有六个人在长安大乱,着忙得紧,不知何人。
后来打听的实,说是太原李渊的家将,我到放心了。
却是你们做的这一件事!”李玄邃道:“这节事也太猛浪,若不是唐公脚力大,宇文述拿不着实迹,几乎把一桩大祸葬在我族兄身上。”
单雄信道:“这等叔宝已久在家中了。”
伯当道:“当夜他即散去。”
雄信道:“我几番要往山东去看他,没有个机会,今日闻贤弟之言,却又引起我往山东的兴头来。”
伯当道:“小弟们一则因别久来看兄,二则要邀兄往山东去。”
雄信道:“有什么事来?”
伯当道:“今年九月二十三日,是叔宝令堂老夫人整寿六旬。
叔宝是个孝子,京师大闹之后,分手匆匆,马上嘱咐:‘家母整寿,九月二十三日,兄如不弃,光降寒门。
’故此我到长安寻了李兄,又偶然长安会了柴嗣昌,他在京中为岳翁构干甚事,谈起拜寿,他就欣然说岳翁有银数千两,要赠叔宝,他要回家取了送去。
故我先与玄邃兄来,拉你同往。”
正是:
纵联胶漆似陈雷,骨肉情浓又不回。
嵩祝好神犹子意,北堂齐进万年杯。
雄信道:“此事最好,只是一件:我的朋友多,知事的说,伯当邀雄信往齐州,与叔宝母亲拜寿。
不知事的道,雄信为人待朋友自有厚薄,往山东与秦母拜寿,只邀了王伯当去,不携带我一走,却不怪到我身上来!”李玄邃道:“小弟有个愚见,使兄一举两得。”
雄信道:“请教。”
李玄邃道:“兄何不把相知的朋友,邀几个同往:一者替叔宝增辉,二者见兄不偏朋友。
叔宝还在不足的时候,多带些礼物去,也表得我们相知的意思。”
雄信道:“好却只是一件:都是潞州朋友,如今传贴邀他去,恐路有远近不同,在家与不在家,路途往返,误了寿期,反为不美。
我也有个道理,二位且自饮酒。”
雄信回内书房,取了二十两碎银,包做两包,拿两枝自己的令箭。
雄信却又不是武弁官员,怎么用得令箭?这令箭原是做就的竹筹,有雄信字号花押,取信于江湖豪杰,朋友观了此筹,如君命召,不俟驾而行。
把这两枝令箭,安在银包两处,用盘儿盛着,叫小童捧至席前,当王、李二友发付,叫两个走差的手下来。
门下有许多去得的人,一齐应道:“小的们都在。”
雄信指定两个人道:“你两个上来,听我吩咐。
着你两个槽头认缰口,备两匹马,一个人拿十两银子,为路费草料之资,领一枝令箭分头走。
一个从河北良乡涿州郡顺义村幽州,但是相知的,就把令箭与他哨,九月十五日二贤庄会齐,算就七八个日子,到齐州赶九月二十三日,与秦太太拜寿。
九月十五到不得二贤庄,就赶出山东,直至兖州武南庄尤老爷庄上为止。
这东路的老爷,却不要枉道,又请进潞州,收拾寿礼,在官路会齐,同进齐州拜寿。”
二人答应,分头去了。
正是:
羽檄飞如雨,良朋聚若云。
王伯当、李玄邃,在单员外庄上饮酒盘桓。
十四日,北路的朋友就到了三位,良乡涿州顺义村幽州,是张公谨、史大奈、白显道。
明日就要起身。
雄信又叫手下拿两封柬帖,对伯当道:“童佩之、金国俊,昔年与叔宝也曾有一拜,不要偏了二人,拿帖请他山东走走。”
童佩之、金国俊,相邀济南府,与叔宝母亲拜寿,却问来人,又知外日北路朋友皆到,随即收拾礼物,备马出城,到二贤庄会诸友,叙情饮酒。
次日绝早起身,宾主八人,部下从者不止十余人,行囊礼物,随身兵器,用小车子车着,也有个打前路的骑马在前途,先寻下处,过汝南奔山东一路而来。
九月间,金风送,树叶飘黄,众豪杰拍鞍驰骤。
正走之间,只见尘头乱起,打前站的发马来报:“众老爷,到山东界内,前有绿林老爷拦住,一位少年在前厮杀,不好前去。”
这个手下人为何称呼绿林中叫老爷,要烧得这八个人里面,倒有好几个曾在绿林中吃茶饭的,因此碍口,只得叫老爷。
雄信以为得意,马上笑道:“不知是那个兄弟,看了我的令箭,在中途伺候,随便觅些盘费了。
着那个前去看看?”
童佩之、金国俊二人只道是自己豪杰,不知绿林利害,便对雄信道:“小弟二人愿往。”
纵马前去。
雄信在鞍鞒上对伯当点头道:“这两个兄弟,虽是通家,不曾见他武艺,才闻绿林二字,他就奋勇当先。”
伯当摇头:“单二哥,此二友去得不好。”
雄信道:“为何?”
伯当道:“他二人在潞州当差,没有什么方情,闻绿林二字,他就有个薰莸不相容的意思。
他没有方情,就不认得那拦路的人,拦路的却也不认得他。
言语不妥,就厮杀起来,这童、金二友,倘有差池,兄却是拿帖邀他往山东来的,同行无疏伴,兄却推不得干系。
他两个本领若好,拦路的朋友有失,却是奉兄令箭等候的,伤了江湖人信义。”
雄信道:“贤弟说得有理,你就该去看看。”
伯当道:“小弟却不敢辞劳。”
取银矛纵马前来,见尘头起处,果然金、童败将下来,却是柴嗣昌与王伯当相期来贺叔宝。
他带得行李沉重,衣装炫耀,撞了尤俊达、程咬金触他的眼,拦路要截他的。
这柴嗣昌也有些本领,只是战他两个不下,恰好金、重两人赶来,便拔刀相助。
不知这程咬金逞着膂力,那里怕你,留着尤俊达与柴嗣昌恋战,他自赶来,没上没下一顿斧,砍得金、童两个飞走,他直追下来,好似:
得霜鹰眼疾,觅窟兔奔忙。
金、童两个见王伯当道:“好一个狠响马!”伯当笑一笑,让过二人,接住后边,马上举槍,高叫:“朋友慢来,我和你都是道中。”
咬金不通方语,举斧照伯当顶梁门就砍,道:“我又不是吃素的,怎么道中?”
伯当暗笑:“好个粗人,我和你都是绿林中朋友。”
咬金道:“就是七林中,也要留下买路钱来。”
斧照伯当上三路,如瓢泼盆倾,疾风暴雨,砍剁下来。
伯当手中的槍不回他手,只是钩撩磕拨,搪塞斜避,等他齐力尽了,斧法散乱,将左手槍杆一松,右手一串,就似银龙出海,玉蟒伸腰,奔咬金面门锁喉,刺将上来。
伯当留情,刚到他喉下,槍就收回,不然挑落下马。
咬金用斧来勾他的槍,勾便勾开了,连人带马都闪动招架不住,拍马落荒。
伯当随后追赶,问其来历。
咬金叫:“尤员外救我!”这时尤俊达又为柴嗣昌战住,不得脱身。
到是伯当见了道:“柴郡马,尤员外,你两人不要战,都是一家人,往齐州去的。”
此时三人惧下马来相见。
程咬金气喘吁吁的,兜着马在那厢看。
尤俊达也叫来相见。
尤俊达对伯当道:“曾见单二哥否?”
伯当望后边指道:“兀那来的不是雄信!”因金、童两个去道响马甚是了得,故此单雄信一行忙来策应。
一到,彼此相叙。
正是:
莫言萍梗随漂泊,喜见因风有聚时。
伯当对雄信道:“这便是柴郡马。”
都序齿揖了。
单雄信道:“还有适才大膂力的朋友呢?”
尤俊达道:“是敝友程知节。”
大家也都大笑,见了礼。
尤俊达要留众人回庄歇马。
雄信道:“今日是九月二十一日,若到宝庄,恐误寿期。
拜寿之后,尊府多住几日。
贤弟的礼物可曾带来?”
俊达道:“不过是折干的意思。”
共十一友同进济南。
离齐州有四十里地,已夕陽时候,到了义桑村,有三四百户人家。
这个市镇,因遍地多种桑麻,且是官地,任凭民间采取,故叫做义桑村,春末夏初蚕忙时,也还热闹。
九月间秋深天气,人家都关门闭户,只有一家大姓,起盖一带好楼,迎接往来客商。
手下人都往义桑村投店。
众豪杰至店门下马,店主着伙家搬行李进书房,马牵槽头上料,众豪杰邀上草楼饮酒。
忽然官路上三骑马赶路而来。
这三骑却是何人?乃幽州罗公差官,为雄信令箭,知会张公谨、史大奈、尉迟兄弟闻知,史大奈还是新旗牌,没有职任,打发他先行。
尉迟兄弟打一手本,进帅府知会公子罗成。
公子与母亲讲,老夫人却也记得九月二十三日,是嫂嫂的整寿,商议差官送礼,尉迟托公子撺掇谋差山东,假公济私,就与秦母拜寿。
这来的就是尉迟南、尉迟北,却还带一名背包袱的马夫,共是三骑马。
恰好那日也到义桑村。
主人柜里招呼二位老爷道:“齐州还有四十里路,途中没有宿头,在小店安歇了罢。”
尉迟吩咐,叫手下把包接过,尉迟兄弟下马进店,主人出柜相迎道:“二位先前有几位老爷,一行楼上饮酒多时,言语想是醉了。
二位老爷却是贵客,上楼恐有不便。
楼下有一张干净的座头,就自在用晚饭罢。”
尉迟甫道:“这主人着实知事,那酒后的人,我们不好和他相处,就在楼下罢。”
主人吩咐摆上酒饭,兄弟二人自用。
且说楼上的那十一个豪杰,饮酒作乐。
酒方半酣,独程咬金先醉。
他好酒。
遇了酒直等醉才住,拿这一杯酒在手中,又想那心上这些穷事:“在关外多年,何等苦恼。
回家不久,遇尤员外相邀长叶林,做了这桩生意,今日结一交一 天下豪杰,我也快活。”
这些话在腹内踌躇,他胸里有这个念头,口里就叫将出来。
吃干了这钟酒,把酒钟往桌上狠狠的一放,就像自己呼干的,叫一声:“我快活!”手放杯落,杯如粉碎,还不打紧,脚下一蹬,把楼板蹬折了一块。
量为欢中阔,言因醉后多。
山东地方人家起盖的草楼,楼板却都是杨柳木锯的薄板,上又有节头,怎么当得他那一脚?蹬折楼板,掉下灰尘,把尉迟兄弟酒席,都打坏了。
尉迟南还尊重,袖拂灰尘道:“这个朋友,怎么这样村的!”尉迟北却是少年英雄,那里容得,仰面望楼上就骂:“上面是什么畜生,吃草料罢了,把蹄子怎么乱捣!”咬金是容不得人的,听见这人骂,坐近楼梯,将身一跃,就跳将下来,径奔尉迟北。
尉迟北抓住程咬金,两个豪杰膂力无穷,罗缎衣服,都扯得粉碎,乒乓劈拍,拳头乱打。
还亏那草楼像生根柱棵,不然一霎儿就捱倒了。
尉迟南不好动手帮兄弟,自展他的官腔,叫酒保:“这个地方是什么衙门管的?”
觉道他就是个官了。
雄信楼上闻言,也就动起气来,道:“列位,下边这个朋友,出言也自满。
野店荒村,酒后斗殴相争,以强为胜,问什么衙门该管,管得着那一个?都下去打”那问甚什么衙门,该管地方的!却是幽州土音,上面张公谨,却是幽州朋友。
公谨道:“兄且息怒,像是故乡里的声音。”
雄信道:“贤弟快下去看。”
公谨下楼梯,还有几步,就看见尉迟南,转身上来对雄信道:“却是尉迟昆玉。”
雄信大喜,叫速速下去。
尉迟南看见公谨,同一班豪杰下来,料是雄信朋友,喝退尉迟北。
尤俊达也喝回程咬金。
咬金、尉迟,更换衣服,都来相见,彼此陪礼。
主人叫酒保拿斧头上楼,把蹬坏的一块板,都敲打停当,又排一桌齐整酒上去。
单雄信一干共十三等好汉,掌灯饮酒。
这一番酒兴,都有些闹阑了,各人好恶不同,爱饮的,楼上灯下,残肴剩酒行令猜拳;受不得劳碌的,叫手下打了铺盖,客房中好去睡了;又有几个高兴的,出了酒店,夜深月色微明,携手在桑林里面,叙相逢间阔之情。
楼上吃酒的张公谨、白显道、史大奈,原是酒友,因大奈打雷台,在幽州做官,间别久了,要吃酒叙话。
那童佩之、金国俊,日间被程咬金杀败了一阵,骨软筋酥;柴嗣昌也是骄贵惯了的人,先去睡了。
单雄信、尤员外、王伯当、李玄遂、尉迟南这五个人,在桑林中说话良久,也都先后睡了。
到五鼓起身进齐州。
这义桑村离州四十里路,五鼓起身,行二十里路天明,到城中还有二十里路,就有许多人迎接住了。
不是叔宝有人来迎,却是齐州城开牙行经纪人家接客的后生。
各行人家口内招呼,有祟柴米粮,贩卖罗缎,西马北布,本植等行,乱扯行李。
雄信在马上吩咐众人:“不要乱扯,我们自有旧主人家,西门外鞭杖行贾家店,是我们旧主。”
原来贸润甫开鞭杖行,雄信西路有马,往山东来卖,都在贾家下,如今都也有两个后生在内。
说起就认得是单员外:“呀,是单爷,小的就是贾家店来的了。”
雄信道:“着一个引行李缓走,着一个通报你主人。”
却说贾润甫原也是秦叔宝好友,侵晨起来,书房里收拾礼物,开礼单行款,明日与秦母拜寿。
后生走将进来道:“启老爷,潞州单爷,同一二十位老爷,都到了。”
贾润甫笑道:“单二哥同众朋友,今日赶到此间,也为明日拜寿来的,少不得我做主人。
把这礼物且收过去,不得自家拜寿了,毕竟要随班行礼。”
吩咐厨下庖人,客人众了,先摆十来桌下马饭,用家中便菜,叫管事的入城中去买时新果品,一精一致肴撰,正席的酒,也是十桌摆,手下人虽多,多把些酒与他们吃。
叫班吹鼓手来,壮观壮观。
自己换了衣服,出门降阶迎接。
雄信诸友,将入街头,都下马步行,车辆马匹俱随后。
贾润甫在大街迎住。
雄信让众友先行,进了三重门里,却是大厅。
手下搬车辆行囊,进客房;马摘鞍辔,都槽头上料。
若是第二个人家,人便容得,容不得这些大马。
这马都有千里龙驹,缰口大,同不得槽。
有一匹马,就要一间马房。
亏他是个鞭杖行人家,容得这些马匹。
众人一大厅铺拜毡,故旧叙礼对拜,不曾相会的,引手通名,各致殷勤。
坐下点茶,摆下马饭。
雄信却等不得,叫道:“贾润甫,可好今日就将叔宝请到贵府来,先相会一会?不然明日倘然就去,使主人措办不及我们的酒食。”
贾润甫想道:“今日却是个双日,叔宝为响马的事,府中该比较。
他是个多情的人,闻雄信到此,把公事误了,少不得来相会。
我不知道他有这件事,请他也罢了,我知道他有这件事,又去请他,教他事出两难。”
人又多不便说话,只得含糊答应道:“我就叫人去请。”
又向众人道:“单二哥一到合下,就叫小弟差人去请秦大哥,只怕就来了。”
贾润甫为何说此一句?恐怕众朋友吃过饭,到街坊顽耍,晓得里面有两个不尴尬的人,故说秦大哥就来,使众人安心等候,摆酒吃就罢了。
正是:
筵开玳瑁留知己,酒泛葡萄醉故人。
不说贾润甫盛设留宾。
却说叔宝自当日被这干公人,攀了下来,樊建威也只说他有本领,会得捉贼,可以了得这件公事,也无意害他。
不知叔宝若说马上一槍一刀的本领,果然没有敌手,若论缉听的事,也只平常。
况且没天理的人,还去拿两个踪迹可疑的人,夹打他遮盖两卯,他又不肯干这样事,甘着与众人同比。
就是樊建威心上,也甚过不去,要出脱他,那刘刺史也不肯放,除是代他赔这宗赃银,或者他心里欢喜,把这宗事懈了去。
这干人也拿不出三千两银子,只得随卯去比较,捱板儿罢了。
这番末限,叔宝同五十三人进府。
刘知府着恼,升堂也退,巳牌时候才开门。
秦琼带一干人进府,到仪门,禁子扛两捆竹片进去,仪门关了,问秦琼响马可有踪迹,答应没有踪迹。
刘刺史便红涨了脸道:“岂有几个月中,捱不出两个响马的道理!分明你这干与他瓜分了。
把这身子在这里捱,害我老爷,在这里措置赔他。”
不由分说,拔签就打,五十四家亲戚朋友邻舍,都到府前来看,大门里外,都塞满了。
他这比较,却不是打一个就放一个出来,他直等打完了,动笔转限,一齐发出五十四人,每人三十板。
直到日已沉西,才打得完,一声开门出来,外边亲友,哭哭啼啼的迎接。
那里面搀的扶的,驮的背的,都出来了。
出了大门,各人相邀,也有往店中去的,也有归家饮酒暖痛的。
只有叔宝他比别人不同,经得打,浑身是虬筋板助,把腿伸一伸,竹片震裂,行刑的虎口皆裂。
叔宝不肯难为这些人,倒把气平将下来,让他打。
皮便破了,不能动他的筋骨。
出了府来,自己收拾杖疮。
正是:
一部鼓吹喧白昼,几人冤恨泣黄昏。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