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书
卷七十六 赵尹韩张两王传 第四十六
(赵广汉,尹翁归,韩延寿,张敞,王尊,王章)
【原文】
赵广汉字子都,涿郡蠡吾人也,故属河间。
少为郡吏、州从事,以廉洁通敏下士为名。
举茂材,平准令。
察廉为陽翟令。
以治行尤异,迁京辅都尉,守京兆尹。
会昭帝崩,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,护作平陵方上。
建素豪侠,宾客为一奸一利,广汉闻之,先风告。
建不改,于是收案致法。
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,终无所听。
宗族宾客谋欲篡取,广汉尽知其计议主名起居,使吏告曰:“若计如此,且并灭家。”
令数吏将建弃市,莫敢近者。
京师称之。
是时,昌邑王征即位,行一婬一乱,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共废王,尊立宣帝。
广汉以与议定策,赐爵关内侯。
迁颍川太守。
郡大姓原、褚宗族横恣,宾客犯为盗贼,前二千石莫能禽制。
广汉既至数月,诛原、褚首恶,郡中震栗。
先是,颍川豪杰大姓相与为婚姻,吏俗朋一党一。
广汉患之,厉使其中可用者受记,出有案问,既得罪名,行法罚之,广汉故漏泄其语,令相怨咎。
又教吏为缿筩,及得投书,削其主名,而托以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。
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,一奸一党一散落,风俗大改。
吏民相告讦,广汉得以为耳目,盗贼以故不发,发又辄得。
一切治理,威名流闻,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。
本始二年,汉发五将军击匈奴,征遣广汉以太守将兵,属蒲类将军赵充国。
从军还,复用守京兆尹,满岁为真。
广汉为二千石,以和颜接士,其尉荐待遇吏,殷勤甚备。
事推功善,归之于下,曰:“某掾卿所为,非二千石所及。”
行之发于至诚。
吏见者皆输写心腹,无所隐匿,咸愿为用。
僵仆无所避。
广汉聪明,皆知其能之所宜,尽力与否。
其或负者,辄先闻知,风谕不改,乃收捕之,无所逃,按之罪立具,即时伏辜。
广汉为人强力,天一性一精一于吏职。
见吏民,或夜不寝至旦。
尤善为钩距,以得事情。
钩距者,设欲知马贾,则先问狗,已问羊,又问牛,然后及马,参伍其贾,以类相准,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。
唯广汉至一精一能行之,他人效者莫能及。
郡中盗贼,闾里轻侠,其根株窟一穴一所在,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一奸一,皆知之。
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,坐语未讫,广汉使吏捕治具服。
富人苏回为郎,二人劫之。
有倾,广汉将吏到家,自立庭下,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户晓贼,曰:“京兆尹赵君谢两卿,无得杀质,此宿卫臣也。
释质,束手,得善相遇,幸逢赦令,或时解脱。”
二人惊愕,又素闻广汉名,即开一户出,下堂叩头,广汉跪谢曰:“幸全活郎,甚厚!”送狱,敕吏谨遇,给酒肉。
至冬当出死,豫为调棺,给敛葬具,告语之,皆曰:“死无所恨!”
广汉尝记召湖都亭长,湖都亭长西至界上,界上亭长戏曰:“至府,为我多谢问赵君。”
亭长既至,广汉与语,问事毕,谓曰:“界上亭长寄声谢我,何以不为致问?”
亭长叩头服实有之。
广汉因曰:“还为吾谢界上亭长,勉思职事,有以自效,京兆不忘卿厚意。”
其发一奸一擿伏如神,皆此类也。
广汉奏请,令长安游徼狱吏秩百石,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,不敢枉法妄系留人。
京兆政清,吏民称之不容口。
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能及。
左冯翊、右扶风皆治长安中,犯法者从迹喜过京兆界。
广汉叹曰:“乱吾治者,常二辅也!诚令广汉得兼治之,直差易耳。”
初,大将军霍光秉政,广汉事光。
及光薨后,广汉心知微指,发长安吏自将,与俱至光子博陆侯禹第,直突入其门,廋索私屠酤,椎破卢罂,斧斩其门关而去。
时,光女为皇后,闻之,对帝涕泣。
帝心善之,以召问广汉。
广汉由是侵犯贵戚大臣。
所居好用世吏子孙新进年少者,专厉强壮锋气,见事风生,无所回避,率多果敢之计,莫为持难。
广汉终以此败。
初,广汉客私酤酒长安市,丞相吏逐去,客疑男子苏贤言之,以语广汉。
广汉使长安丞按贤,尉史禹故劾贤为骑士屯霸上,不诣屯所,乏军兴。
贤父上书讼罪,告广汉,事下有司复治,禹坐要斩,请逮捕广汉。
有诏即讯,辞服,会赦,贬秩一等。
广汉疑其邑子荣畜教令,后以他法论杀畜。
人上书言之,事下丞相御史,案验甚急。
广汉使所亲信长安人为丞相府门卒,令微司丞相门内不法事。
地节三年七月中,丞相傅婢有过,自绞死。
广汉闻之,疑丞相夫人妒杀之府舍。
而丞相奉斋酎入庙祠,广汉得此,使中郎赵奉寿风晓丞相,欲以胁之,毋令穷正己事。
丞相不听,按验愈急。
广汉欲告之。
先问太史知星气者,言今年当有戮死大臣,广汉即上书告丞相罪。
制曰:“下京兆尹治。”
广汉知事迫切,遂自将吏卒突入丞相府,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,收奴婢十余人去,责以杀婢事。
丞相魏相上书自陈:“妻实不杀婢。
广汉数犯罪法不伏辜,以诈巧迫胁臣相,幸臣相宽不奏。
愿下明使者治广汉所验臣相家事。”
事下廷尉治,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,出至外弟乃死,不如广汉言。
司直萧望之劾奏:“广汉摧辱大臣,欲以劫持奉公,逆节伤化,不道。”
宣帝恶之。
下广汉廷尉狱,又坐贼杀不辜,鞠狱故不以实,擅斥除骑士乏军兴数罪。
天子可其奏。
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,或言:“臣生无益县官,愿代赵京兆死,使得牧养小民。”
广汉竟坐要斩。
广汉虽坐法诛,为京兆尹廉明,威制豪强,小民得职。
百姓追思,歌之至今。
尹翁归字子兄,河东平陽人也,徙杜陵。
翁归少孤,与季父居。
为狱小吏,晓习文法。
喜击剑,人莫能当。
是时,大将军霍光秉政,诸霍在平陽,奴客持刀兵入市斗变,吏不能禁,及翁归为市吏,莫敢犯者。
公廉不受馈,百贾畏之。
后去吏居家。
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,行县至平陽,悉召故吏五六十人,延年亲临见,令有文者东,有武者西。
阅数十人,次到翁归,独伏不肯起,对曰:“翁归文武兼备,唯所施设。”
功曹以为此吏倨敖不逊,延年曰“何伤?”
遂召上辞问,甚奇其对,除补卒史,便从归府。
案事发一奸一,穷竟事情,延年大重之,自以能不及翁归,徙署督邮。
河东二十八县,分为两部,闳孺部汾北,翁归部汾南。
所举应法,得其罪辜,属县长吏虽中伤,莫有怨者。
举廉为缑氏尉,历守郡中,所居治理,迁补都内令,举廉为弘农都尉。
征拜东海太守,过辞廷尉于定国。
定国家在东海,欲属托邑子两人,令坐后堂待见。
定国与翁归语终日,不敢见其邑子。
既去,定国乃谓邑子曰:“此贤将,汝不任事也,又不可干以私。”
翁归治东海明察,郡中吏民贤不肖,及一奸一邪罪名尽知之,县县各有记籍。
自听其政,有急名则少缓之,吏民小解,辄披籍。
县县收取黠吏豪民,案致其罪,高至于死。
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,及出行县,不以无事时。
其有所取也,以一警百,吏民皆服,恐惧改行自新。
东海大豪郯许仲孙为一奸一猾,乱吏治,郡中苦之。
二千石欲捕者,辄以力势变诈自解,终莫能制。
翁归至,论弃仲孙市,一郡怖栗,莫敢犯禁。
东海大治。
以高第入守右扶风,满岁为真。
选用廉平疾一奸一吏以为右职,接待以礼,好恶与同之;其负翁归,罚亦必行。
治如在东海故迹,一奸一邪罪名亦县县有名籍。
盗贼发其比伍中,翁归辄召其县长吏,晓告以一奸一黠主名,教使用类推迹盗贼所过抵,类常如翁归言,无有遗脱。
缓于小弱,急于豪强。
豪强有论罪,输掌畜官,使斫莝,责以员程,不得取代。
不中程,辄笞督,极者至以鈇自刭而死。
京师畏其威严,扶风大治,盗贼课常为三辅最。
翁归为政虽任刑,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,语不及私,然温良谦退,不以行能骄人,甚得名誉于朝廷。
视事数岁,元康四年病卒。
家无余财,天子贤之,制诏御史:“朕夙兴夜寐,以求贤为右,不异亲疏近远,务在安民而已。
扶风翁归廉平乡正,治民异等,早夭不遂,不得终其功业,朕甚怜之。
其赐翁归子黄金百斤,以奉其祭祠。”
翁归三子皆为郡守。
少子岑历位九卿,至后将军。
而闳孺应至广陵相,有治名。
由是世称田延年为知人。
韩延寿字长公,燕人也,徙杜陵。
少为郡文学。
父义为燕郎中。
刺王之谋逆也,义谏而死,燕人闵之。
是时,昭帝富于春秋,大将军霍光持政,征郡国贤良、文学,问以得失。
时魏相以文学对策,以为“赏罚所以劝善禁恶,政之本也。
日者燕王为无道,韩义出身强谏,为王所杀。
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,宜显赏其子,以示天下,明为人臣之义。”
光纳其言,因擢延寿为谏大夫,迁淮陽太守。
治甚有名,徙颍川。
颍川多豪强,难治,国家常为选良二千石。
先是,赵广汉为太守,患其俗多朋一党一,故构会吏民,令相告讦,一切以为聪明,颍川由是以为俗,民多怨仇。
延寿欲更改之,教以礼让,恐百姓不从,乃历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数十人,设酒具食,亲与相对,接以礼意,人人问以谣俗,民所疾苦,为陈和睦亲一爱一、销除怨咎之路。
长老皆以为便,可施行,因与议定嫁娶、丧祭仪品,略依古礼,不得过法。
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,为吏民行丧嫁娶礼。
百姓遵用其教,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,弃之市道。
数年,徙为东郡太守,黄霸代延寿居颍川,霸因其迹而大治。
延寿为吏,上礼义,好古教化,所至必聘其贤士,以礼待用,广谋议,纳谏争;举行丧让财,表孝弟有行;修治学官,春秋乡射,陈钟鼓管弦,盛升降揖让,及都试讲武,设斧铖旌旗,习射御之事,治城郭,收赋租,先明布告其日,以期会为大事,吏民敬畏趋乡之。
又置正、五长,相率以孝弟,不得舍一奸一人。
闾里仟佰有非常,吏辄闻知,一奸一人莫敢入界。
其始若烦,后吏无追捕之苦,民无箠楚之忧,皆便安之。
接待下吏,恩施甚厚而约誓明。
或欺负之者,延寿痛自刻责:“岂其负之,何以至此?”
吏闻者自伤悔,其县尉至自刺死。
及门下掾自刭,人救不殊,因瘖不能言。
延寿闻之,对掾史涕泣,遣吏医治视,厚复其家。
延寿尝出,临上车,骑吏一人后至,敕功曹议罚白。
还至府门,门卒当车,愿有所言。
延寿止车问之,卒曰:“《孝经》曰:‘资于事父以事君,而敬同,故母取其一爱一,而君取其敬,兼之者父也。
’今旦明府早驾,久驻未出,骑吏父来至府门,不敢入。
骑吏闻之,趋走出谒,适会明府登车。
以敬父而见罚,得毋亏大化乎?”
延寿举手舆中曰:“微子,太守不自知过。”
归舍,召见门卒。
卒本诸生,闻延寿贤,无因自达,故代卒,延寿遂待用之。
其纳善听谏,皆此类也。
在东郡三岁,令行禁止,断狱大减,为天下最。
入守左冯翊,满岁称职为真。
岁余,不肯出行县。
丞掾数白:“宜循行郡中,览观民俗,考长吏治迹。”
延寿曰:“县皆有贤令长,督邮分明善恶于外,行县恐无所益,重为烦忧。”
丞掾皆以为方春月,可一出劝耕桑。
延寿不得已,行县至高陵,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,延寿大伤之,曰:“幸得备位,为郡表率,不能宣明教化,至令民有骨肉争讼,既伤风化,重使贤长吏、啬夫、三老、孝弟受其耻,咎在冯翊,当先退。”
是日,移病不听事,因入卧传舍,闭阁思过。
一县莫知所为,令丞、啬夫、三老亦皆自系待罪。
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,此两昆弟深自悔,皆自髡肉袒谢,愿以田相移,终死不敢复争。
延寿大喜,开阁延见,内酒肉与相对饮食,厉勉以意告乡部,有以表劝悔过从善之民。
延寿乃起听事,劳谢令丞以下,引见尉荐。
郡中歙然,莫不传相敕厉,不敢犯。
延寿恩信周遍二十四县,莫复以辞讼自言者。
推其至诚,吏民不忍欺绐。
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,而望之迁御史大夫。
侍谒者福为望之道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余万。
望之与丞相丙吉议,吉以为更大赦,不须考。
会御史当问东郡,望之因令并问之。
延寿闻知,即部吏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。
廪牺吏掠治急,自引与望之为一奸一。
延寿劾奏,移殿门禁止望之。
望之自奏:“职在总领天下,闻事不敢不问,而为延寿所拘持。”
上由是不直延寿,各令穷竟所考。
望之卒无事实,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,具得其事。
延寿在东郡时,试骑士,治饰兵车,画龙一虎朱爵。
延寿衣黄纨方领,驾四马,傅总,建幢棨,植羽葆,鼓车歌车,功曹引车,皆驾四马,载棨戟。
五骑为伍,分左右部,军假司马、千人持幢旁毂。
歌者先居射室,望见延寿车,噭啕楚歌。
延寿坐射室,骑吏持戟夹陛列立,骑士从者带弓鞬罗后。
令骑士兵车四面营陈,被甲鞮■居马上,抱一弩一负籣。
又使骑士戏车弄马盗骖。
延寿又取辟铜物,候月蚀铸作刀剑钩镡,放效尚方事。
及取辟钱帛,私假徭使吏。
及治饰车甲三百万以上。
于是望之劾奏延寿上僣不道,又自称:“前为延寿所奏,今复举延寿罪,众庶皆以臣怀不正之心,侵冤延寿。
愿下丞相、中二千石、博士议其罪。”
事下公卿,皆以延寿前既无状,后复诬诉典法大臣,欲以解罪,狡猾不道。
天子恶之,延寿竟坐弃市。
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,老小扶持车毂,争奏酒炙。
延寿不忍距逆,人人为饮,计饮酒石余,使掾史分谢送者:“远苦吏民,延寿死无所根。”
百姓莫不流涕。
延寿三子皆为郎吏。
且死,属其子勿为吏,以己为戒。
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。
至孙威,乃复为吏至将军。
威亦多恩信,能拊众,得士死力。
威又坐奢亻朁诛,延寿之风类也。
张敞字子高,本河东平陽人也。
祖父孺为上谷太守,徙茂陵。
敞父福事孝武帝,官至光禄大夫。
敞后随宣帝徙杜陵。
敞本以乡有秩补太守卒史,察廉为甘泉仓长,稍迁太仆丞,杜延年甚奇之。
会昌邑王征即位,动作不由法度,敞上书谏曰:“孝昭皇帝蚤崩无嗣,大臣忧惧,选贤圣承宗庙,东迎之日,唯恐属车之行迟。
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,天下莫不拭目倾耳,观化听风。
国辅大臣未褒,而昌邑小辇先迁,此过之大者也。”
后十余日王贺废,敞以切谏显名,擢为豫州刺史。
以数上事有忠言,宣帝征敞为太中大夫,与于定国并平尚书事。
以正违忤大将军霍光,而使主兵车出军省减用度,复出为函谷关都尉。
宣帝初即位,废王贺在昌邑,上心惮之,徙敞为山陽太守。
久之,大将军霍光薨,宣帝始亲政事,封光兄孙山、云皆为列侯,以光子禹为大司马。
顷之,山、云以过归第,霍氏诸婿亲属颇出补吏。
敞闻之,上封事曰:“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,大夫赵衰有功于晋,大夫田完有功于齐,皆畴其庸,延及子孙,终后田氏篡齐,赵氏分晋,季氏颛鲁。
故仲尼作《春秋》,迹盛衰,讥世卿最甚。
乃者大将军决大计,安宗庙,定天下,功亦不细矣。
夫周公七年耳,而大将军二十岁,海内之命,断于掌握。
方其隆时,感动天地,侵迫陰陽,月朓日蚀,昼冥宵光,地大震裂,火生地中,天文失度,袄祥变怪,不可胜记,皆陰类盛长,臣下颛制之所生也。
朝臣宜有明言,曰陛下褒一宠一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。
间者辅臣颛政,贵戚太盛,君臣之分不明,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。
及卫将军张安世,宜赐几杖归林,时存问召见,以列侯为天子师。
明诏以恩不听,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,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,而朝臣为知礼,霍氏世世无所患苦。
今朝廷不闻直声,而令明诏自亲其文,非策之得者也。
今两侯以出,人情不相远,以臣心度之,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。
夫近臣自危,非完计也,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,直守远郡,其路无由。
夫心之一精一微口不能言也,言之微眇书不能文也,故伊尹五就桀,五就汤,萧相国荐淮陰累岁乃得通,况乎千里之外,因书文谕事指哉!唯陛下省察。”
上甚善其计,然不征也。
久之,勃海、胶东盗贼并起,敞上书自请治之,曰:“臣闻忠孝之道,退家则尽心于亲,进宦则竭力于君。
夫小一柄一中君犹有奋不顾身之臣,况于明天子乎!今陛下游意于太平,劳一精一于政事,亹亹不舍昼夜。
群臣有司宜各竭力致身。
山陽郡户九万三千,口五十万以上,讫计盗贼未得者七十七人,它课诸事亦略如此。
臣敞愚驽,既无以佐思虑,久处闲郡,身逸乐而忘国事,非忠孝之节也。
伏闻胶东、勃海左右郡岁数不登,盗贼并起,至攻宫寺,篡囚徒,搜市朝,劫列侯。
吏失纲纪,一奸一轨不禁。
臣敞不敢一爱一身避死,唯明诏之所处,愿尽力摧挫其暴虐,存抚其孤弱。
事即有业,所至郡条奏其所由废及所以兴之状。”
书奏,天子征敞,拜胶东相,赐黄金三十斤。
敞辞之官,自请治剧郡非赏罚无以劝善惩恶,吏追捕有功效者,愿得一切比三辅尤异。
天子许之。
敞到胶东,明设购赏,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。
吏追捕有功,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。
由是盗贼解散,传相捕斩。
吏民歙然,国中遂平。
居顷之,王太后数出游猎,敞奏书谏曰:“臣闻秦王好一婬一声,叶陽后为不听郑、卫之乐;楚严好田猎,樊姬为不食鸟兽之肉。
口非恶旨甘,耳非憎丝竹也,所以抑心意,绝耆欲者,将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。
礼,君母出门则乘辎軿,下堂则从傅母,进退则鸣玉佩,内饰则结绸缪。
此言尊贵所以自敛制,不从恣之义也。
今太后资质淑美,慈一爱一宽仁,诸侯莫不闻,而少以田猎纵一欲为名,于以上闻,亦未宜也。
唯观览于往古,全行乎来今,令后姬得有所法则,下臣有所称诵,臣敞幸甚!”书奏,太后止不复出。
是时,颍川太守黄霸以治行第一入守京兆尹。
霸视事数月,不称,罢归颖川。
于是制诏御史:“其以胶东相敞守京兆尹。”
自赵广汉诛后,比更守尹,如霸等数人,皆不称职。
京师浸废,长安市偷盗尤多,百贾苦之。
上以问敞,敞以为可禁。
敞既视事,求问长安父老,偷盗酋长数人,居皆温厚,出从童骑,闾里以为长者。
敞皆召见责问,因贳其罪,把其宿负,令致诸偷以自赎。
偷长曰:“今一旦召诣府,恐诸偷惊骇,愿一切受署。”
敞皆以为吏,遣归休。
置酒,小偷悉来贺,且饮醉,偷长以赭污其衣裾。
吏坐里闾阅出者,污赭辄收缚之,一日捕得数百人。
穷治所犯,或一人百余发,尽行法罚。
由是枹鼓稀鸣,市无偷盗,天子嘉之。
敞为人敏疾,赏罚分明,见恶辄取,时时越法纵舍,有足大者。
其治京兆,略循赵广汉之迹。
方略耳目,发伏禁一奸一,不如广汉,然敞本治《春秋》,以经术自辅,其政颇杂儒雅,往往表贤显善,不醇用诛罚,以此能自全,竟免于刑戮。
京兆典京师,长安中浩穰,于三辅尤为剧。
郡国二千石以高弟入守,及为真,久者不过二三年,近者数月一岁,辄毁伤失名,以罪过罢。
唯广汉及敞为久任职。
敞为京兆,朝廷每有大议,引古今,处便宜,公卿皆服,天子数从之。
然敞无威仪,时罢朝会,过走马章台街,使御吏驱,自以便面拊马。
又为妇画眉,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。
有司以奏敞。
上问之,对曰:“臣闻闺房之内,夫妇之私,有过于画眉者。”
上一爱一其能,弗备责也。
然终不得大位。
敞与萧望之、于定国相善。
始敞与定国俱以谏昌邑王超迁。
定国为大夫平尚书事,敞出为刺史,时望之为大行丞。
后望之先至御史大夫,定国后至丞相,敞终不过郡守。
为京兆九岁,坐与光禄勋杨惲厚善,后惲坐大逆诛,公卿奏惲一党一友,不宜处位,等比皆免,而敞奏独寝不下。
敞使贼捕掾絮舜有所案验。
舜以敞劾奏当免,不肯为敞竟事,私归其家。
人或谏舜,舜曰:“吾为是公尽力多矣,今五日京兆耳,安能复案事?”
敞闻舜语,即部吏收舜系狱。
是时,冬月未尽数日,案事吏昼夜验治舜,竟致其死事。
舜当出死,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:“五日京兆竟何如?冬月已尽,延命乎?”
乃弃舜市。
会立春,行冤狱使者出,舜家载一尸一,并编敞教,自言使者。
使者奏敞贼杀不辜。
天子薄其罪,欲令敞得自便利,即先下敞前坐杨惲不宜处位奏,免为庶人。
敞免奏既下,诣阙上印绶,便从阙下亡命。
数月,京师吏民解弛,枹鼓数起,而翼州部中有大贼。
天子思敞功效,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。
敞身被重劾,及使者至,妻子家室皆泣惶惧,而敞独笑曰:“吾身亡命为民,郡吏当就捕,今使者来,此天子欲用我也。”
即装随使者诣公车上书曰:“臣前幸得备位列卿,待罪京兆,坐杀贼捕掾絮舜。
舜本臣敞素所厚吏,数蒙恩贷,以臣有章劾当免,受记考事,便归卧家,谓臣‘五日京兆’,背恩忘义,伤化薄俗。
臣窃以舜无状,枉法以诛之。
臣敞贼杀无辜,鞠狱故不直,虽伏明法,死无所恨。”
天子引见敞,拜为冀州刺史。
敞起亡命,复奉使典州。
既到部,而广川王国群辈不道,贼连发,不得。
敞以耳目发起贼主名区处,诛其渠帅。
广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刘调等通行为之囊橐,吏逐捕穷窘,踪迹皆入王宫。
敞自将郡国吏,车数百辆,围守王宫,搜索调等,果得之殿屋重轑中。
敞傅吏皆捕格断头,县其头王宫门外。
因劾奏广川王。
天子不忍致法,削其户。
敞居部岁余,冀州盗贼禁止。
守太原太守,满岁为真,太原郡清。
顷之,宣帝崩。
元帝初即位,待诏郑朋荐敞先帝名臣,宜傅辅皇太子。
上以问前将军萧望之,望之以为敞能吏,任治烦乱,材轻,非师傅之器。
天子使使者征敞,欲以为左冯翊。
会病卒。
敞所诛杀太原吏,吏家怨敞,随至杜陵刺杀敞中子璜。
敞三子官皆至都尉。
初,敞为京兆尹,而敞弟武拜为梁相。
是时,梁王骄贵,民多豪强,号为难治。
敞问武:“欲何以治梁?”
武敬惮兄,谦不肯言。
敞使吏送至关,戒吏自问武。
武应曰:“驭黠马者利其衔策,梁国大都,吏民凋敝,且当以柱后惠文弹治之耳。”
秦时狱法吏冠柱后惠文,武意欲以刑法治梁。
吏还道之,敞笑曰:“审如掾言,武必辨治梁矣。”
武既到官,其治有迹,亦能吏也。
敞孙竦,王莽时至郡守,封侯,博学文雅过于敞,然政事不及也。
竦死,敞无后。
王尊字子赣,涿郡高陽人也。
少孤,归诸父,使牧羊泽中。
尊窃学问,能史书。
年十三,求为狱小吏。
数岁,给事太守府,问诏书行一事,尊无不对。
太守奇之,除补书佐,署守属监狱。
久之,尊称病去,事师郡文学官,治《尚书》、《论语》,略通大义。
复召署守属治狱,为郡决曹史。
数岁,以令举幽州刺史从事。
而太守察尊廉,补辽西盐官长。
数上书言便言事,事下丞相、御史。
初元中,举直言,迁虢令,转守槐里,兼行美陽令事。
春正月,美陽女子告假子不孝,曰:“儿常以我为妻,妒笞我。”
尊闻之,遣吏收捕验问,辞服。
尊曰:“律无妻母一之法,圣人所不忍书,此经所谓造狱者也。”
尊于是出坐廷上,取不孝子悬磔著树,使骑吏五人张弓射杀之,吏民惊骇。
后上行幸雍,过虢,尊供张如法而办。
以高弟擢为安定太守。
到官,出教告属县曰:“令长丞尉奉法守城,为民父母,抑强扶弱,宣恩广泽,甚劳苦矣。
太守以今日至府,愿诸君卿勉力正身以率下。
故行贪鄙,能变更者与为治。
明慎所职,毋以身试法。”
又出教敕掾功曹“各自厎厉,助太守为治。
其不中用,趣自避退,毋久妨贤。
夫羽翮不修,则不可以致千里;闑内不理,无以整外。
府丞悉署吏行能,分别白之。
贤为上,毋以富。
贾人百万,不足与计事。
昔孔子治鲁,七日诛少正卯,今太守视事已一月矣,五月掾张辅怀虎狼之心,贪一污不轨,一郡之钱尽入辅家,然适足以葬矣。
今将辅送狱,直符吏诣阁下,从太守受其事。
丞戒之戒之!相随入狱矣!”辅系狱数日死,尽得其狡猾不道,百万一奸一臧。
威震郡中,盗贼分散,入傍郡界。
豪强多诛伤伏辜者。
坐残贼免。
起家,复为护羌将军转校尉,护送军粮委输。
而羌人反,绝转道,兵数万围尊。
尊以千余骑奔突羌贼。
功未列上,坐擅离部署,会赦,免归家。
涿郡太守徐明荐尊不宜久在闾巷,上以尊为郿令,迁益州刺史。
先是。
琅邪王陽为益州刺史,行部至邛郲九折阪,叹曰:“奉先人遗体,奈何数乘此险!”后以病去。
及尊为刺史,至其阪,问吏曰:“此非王陽所畏道耶?”
吏对曰:“是。”
尊叱其驭曰:“驱之!王陽为孝子,王尊为忠臣。”
尊居部二岁,怀来徼外,蛮夷归附其威信。
博士郑宽中使行风俗,举奏尊治状,迁为东平相。
是时,东平王以至亲骄奢不奉法度,傅相连坐。
及尊视事,奉玺书至庭中,王未及出受诏,尊持玺书归舍,食已乃还。
致诏后,竭见王,太傅在前说《相鼠》之诗。
尊曰:“毋持布鼓过雷门!”王怒,起入后宫。
尊亦直趋出就舍。
先是,王数私出入,驱驰国中,与后姬家交通。
尊到官。
召敕厩长:“大王当从官属,鸣和鸾乃出,自今有令驾小车,叩头争之,言相教不得。”
后尊朝王,王复延请登堂。
尊谓王曰:“尊来为相,人皆吊尊也,以尊不容朝廷,故见使相王耳。
天下皆言王勇,顾但负责,安能勇?如尊乃勇耳。”
王变色视尊,意欲格杀之,即好谓尊曰:“愿观相君佩刀。”
尊举掖,顾谓傍侍郎:“前引佩刀视王,王欲诬相拔刀向王邪?”
王情得,又雅闻尊高名,大为尊屈,酌酒具食,相对极欢。
太后徵史奏尊:“为相倨慢不臣,王血气未定,不能忍。
愚诚恐母子俱死。
今妾不得使王复见尊。
陛下不留意,妾愿先自一杀,不忍见王之失义也。”
尊竟坐免为庶人。
大将军王凤奏请尊补军中司马,擢为司隶校尉。
初,中书谒者令石显贵幸,专权为一奸一邪。
丞相匡衡、御史大夫张谭皆阿附畏事显,不敢言。
久之,元帝崩,成帝初即位,显徙为中太仆,不复典权。
衡、谭乃奏显旧恶,请免显等。
尊于是劾奏:“丞相衡、御史大夫谭位三公,典五常九德,以总方略、一统类、广教化、美风俗为职。
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势,大作威福,纵恣不制,无所畏忌,为海内患害,不以时白奏行罚,而阿谀曲从,附下罔上,怀邪迷国,无大臣辅政之义也,皆不道,在赦令前。
赦后,衡、谭举奏显,不自陈不忠之罪,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,妄言百官畏之。
甚于主上。
卑君尊臣,非所宜称,失大臣体。
又正月行幸典台,临飨罢卫士,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,衡南乡,赏等西乡。
衡更为赏布东乡席,起立延赏坐,私语如食顷。
衡知行临,百官共职,万众会聚,而设不正之席,使下坐上,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,动不中礼,乱朝廷爵秩之位。
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,问行起居,还言:‘漏上十四刻行。
’临到,衡安坐,不变色改容。
无怵惕肃敬之心,骄慢不谨,皆不敬。”
有诏勿治。
于是衡惭惧,免冠谢罪,上丞相、侯印绶。
天子以新即位,重伤大臣,乃下御史丞问状。
劾奏尊:“妄诋欺非谤赦前事,猥历奏大臣,无正法,饰成小饼,以涂污宰相,摧辱公卿,轻薄一柄一家,奉使不敬。”
有诏左迁尊为高陵令,数月,以病免。
会南山群盗傰宗等数百人为吏民害,拜故弘农太守傅刚为校尉,将迹射士千人逐捕,岁余不能禽。
或说大将军凤:“贼数百人在毂下,发军击之不能得,难以视四夷。
独选贤京兆尹乃可。”
于是凤荐尊,往为谏大夫,守京辅都尉,行京兆尹事。
旬月间盗贼清。
迁光禄大夫,守京兆尹,后为真,凡三岁。
坐遇使者无礼。
司隶遣假佐放奉诏书白尊发吏捕人,放谓尊:“诏书所捕宜密。”
尊曰:“治所公正,京兆善漏泄人事。”
放曰:“所捕宜令发吏。”
尊又曰:“诏书无京兆文,不当发吏。”
及长安系者三月间千人以上。
尊出行县,男子郭赐自言尊:“许仲家十余人共杀赐兄赏,公归舍。”
吏不敢捕。
尊行县还,上奏曰:“强不陵弱,各得其所,宽大之政行,和平之气通。”
御史大夫中奏尊暴虐不改,外为大言,倨嫚姗上,威信日废,不宜备位九卿。
尊坐免,吏民多称惜之。
湖三老公乘兴等上书讼尊治京兆功效日著:“往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,剽劫良民,杀奉法吏,道路不通,城门至以警戒。
步兵校尉使逐捕,暴师露众,旷日烦费,不能禽制。
二卿坐黜,群盗浸强,吏气伤沮,流闻四方,为国家忧。
当此之时,有能捕斩,不一爱一金爵重赏。
关内侯宽中使问所征故司隶校尉王尊捕群盗方略,拜为谏大夫,守京辅都尉,行京兆尹事。
尊尽节劳心,夙夜思职,卑体下士,厉奔北之吏,起沮伤之气,二旬之间,大一党一震怀,渠率效首。
贼乱蠲除,民反农业,拊循贫弱,锄耘豪强。
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万、城西萭章、剪张禁、酒赵放、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一党一,挟养一奸一轨,上干王法,下乱吏治,并兼役使,浸渔小民,为百姓豺狼。
更数二千石,二十年莫能禽讨,尊以正法案诛,皆伏其辜。
一奸一邪销释,吏民说服。
尊拨剧整乱,诛暴禁邪,皆前所稀有,名将所不及。
虽拜为真,未有殊绝褒赏加于尊身。
今御史大夫奏尊‘伤害陰陽,为国家忧,亦承用诏书之意,靖言庸违,象龚滔天’。
原其所以,出御史丞杨辅,故为尊书佐,素行陰贼,恶口不信,好以刀笔陷人于法。
辅常醉过尊大奴利家,利家捽搏其颊,兄子闳拔刀欲刭之。
辅以故深怨疾毒,欲伤害尊。
疑辅内怀怨恨,外依公事,建画为此议,傅致奏文,浸一润加诬,以复私怨。
昔白起为秦将,东破韩、魏,南拔郢都,应侯谮之,赐死杜邮;吴起为魏守西河,而秦、韩不敢犯,谗人间焉,斥逐奔楚。
秦听浸一润以诛良将,魏信谗言以逐贤守,此皆偏听不聪,失人之患也。
臣等窃痛伤尊修身洁己,砥节首公,刺讥不惮将相,诛恶不避豪强,诛不制之贼,解国家之忧,功著职修,威信不废,诚国家爪牙之吏,折冲之臣,今一旦无辜制于仇人之手,伤于诋欺之文,上不得以功除罪,下不得蒙棘木之听,独掩怨仇之偏奏,被共工之大恶,无所陈怨诉罪。
尊以京师废乱,群盗并兴,选贤征用,起家为卿,贼乱既除,豪猾伏辜,即以佞巧废黜。
一尊之身,三期之间,乍贤乍佞,岂不甚哉!孔子曰:‘一爱一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,是惑也。
’‘浸一润之谮不行焉,可谓明矣。
’愿下公卿、大夫、博士、议郎,定尊素行。
夫人臣而伤害陰陽,死诛之罪也;靖言庸违,放殛之刑也。
审如御史章,尊乃当伏观阙之诛,放于无人之域,不得苟免。
及任举尊者,当获选举之辜,不可但已。
即不如章,饰文深诋以诉无罪,亦宜有诛,以惩谗贼之口,绝诈欺之路。
唯明主参详,使白黑分别。”
书奏,天子复以尊为徐州刺史,迁东郡太守。
久之,河水盛溢,泛浸瓠子金堤,老弱奔走,恐水大决为害。
尊躬率吏民,投沉白马,祀水神河伯。
尊亲执圭璧,使巫策祝,请以身填金堤,因止宿,庐居堤上。
吏民数千万人争叩头救止尊,尊终不肯去。
及水盛堤坏,吏民皆奔走。
唯一主簿泣在尊旁,立不动。
而水波稍却回还。
吏民嘉壮尊之勇节,白马三老朱英等奏其状。
下有司考,皆如言。
于是制诏御史:“东郡河水盛长,毁坏金堤,未决三尺,百姓惶恐奔走。
太守身当水冲,履咫尺之难,不避危殆,以安众心,吏民复还就作,水不为灾,朕甚嘉之。
秩尊中二千石,加赐黄金二十斤。”
数岁,卒官,吏民纪之。
尊子伯亦为京兆尹,坐耎弱不胜任免。
王章字仲卿,泰山巨平人也。
少以文学为官,稍迁至谏大夫,在朝廷名敢直言。
元帝初,擢为左曹中郎将,与御史中丞陈咸相善,共毁中书令石显,为显所陷,咸减死髡,章免官。
成帝立,征章为谏大夫,迁司隶校尉,大臣贵戚敬惮之。
王尊免后,代者不称职,章以选为京兆尹。
时,帝舅大将军王凤辅政,章虽为凤所举,非凤专权,不亲附凤。
会日有蚀之,章奏封事,召见,言凤不可任用,宜更选忠贤。
上初纳受章言,后不忍退凤。
章由是见疑,遂为凤所陷,罪至大逆。
语在《元后传》。
初,章为诸生学长安,独与妻居。
章疾病,无被,卧牛衣中,与妻决,涕泣。
其妻呵怒之曰:“仲卿!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逾仲卿者?今疾病困厄,不自激卬,乃反涕泣,何鄙也!”
后章任官,历位及为京兆,欲上封事,妻又止之曰:“人当知足,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?”
章曰:“非女子所知也。”
书遂上,果下廷尉狱,妻子皆收系。
章小女年可十二,夜起号哭曰:“平生狱上呼囚,数常至九,今八而止。
我君素刚,先死者必君。”
明日问之,章果死。
妻子皆徙合浦。
大将军凤薨后,弟成都侯商复为大将军辅政,白上还章妻子故郡。
其家属皆完具,采珠致产数百万。
时,萧育为泰山太守,皆令赎还故田宅。
章为京兆二岁,死不以其罪,众庶冤纪之,号为三王。
王骏自有传。
骏即王陽子也。
赞曰:自孝武置左冯翊、右扶风、京兆尹,而吏民为之语曰:“前有赵、张,后有三王。”
然刘向独序赵广汉、尹翁归、韩延寿,冯商传王尊,杨雄亦如之。
广汉聪明,下不能欺,延寿厉善,所居移风,然皆讦上不信,以失一身堕功。
翁归抱公洁己,为近世表。
张敞衎衎,履忠进言,缘饰儒雅,刑罚必行,纵赦有度,条教可观,然被轻惰之名。
王尊文武自将,所在必发,谲诡不经,好为大言。
王章刚直守节,不量轻重,以陷刑戮,妻子流迁,哀哉!
【白话文】
赵广汉字子都,是涿郡蠡吾县人,蠡吾县原属河间国。
他年轻时做郡吏、州从事,因廉洁奉公、通达明敏礼贤下士而很有名气。
被推举为茂材,做了管理市场物价的平准令。
经过考核被任命为陽翟令。
因为治理政务的成绩特别与众不同,升任京辅都尉,代理京兆尹。
正值昭帝去世,而新丰杜建任京兆掾,负责修建昭帝坟墓。
杜建素来豪侠,他的宾客从中非法谋利,广汉听说这事,事先婉转劝告他。
杜建不改,于是收案致于罪罚之法。
许多有权势者和宦官都替他求情,广汉终于没有听从。
宗族和宾客谋划要劫持杜建,广汉获知了他们全部的计议和主谋的名字居所,派吏卒告诉他们说:“如果这样谋划,将会并灭全家。”
命令众吏卒将杜建在闹市处以极刑,没有人敢走近他。
京师裹都称颂他。
那时,昌邑王刘贺应一召来京即帝位,他行为一婬一乱,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共同废掉了昌邑王,立了宣帝。
广汉因为参与了商议定立策略,赐爵为关内侯。
广汉迁任颖JlI太守。
郡中大姓原、褚二族横行无忌,宾客犯法为盗贼,前任的二千石官吏没有人能够擒拿制一服他们的。
广汉到了以后几个月,就诛杀了原、褚为首的恶人,郡中人都震惊恐惧。
最初,颖川豪杰大姓相互缔结婚姻,官府和民间勾结成一党一。
广漠很忧虑这件事,就奖励其中可用的人,让他们事先知道控告书的内容,有案件进行审问,已经获得了罪名,就依据法律来惩罚他们,广汉故意泄露他们的话,使他们互相埋怨。
他又让吏卒做了告密桶,等到收到了投书,就削去告密者的名字,而假托豪杰大姓子弟所说。
从那以后强宗大族家家结成了仇人,一奸一党一也分散败落了,风俗大大改观。
吏卒和百姓都来控告揭发,广汉能够把他们当作耳目,盗贼因此不能作案,作案了就会被捕获。
一切都得到了治理,广汉的威名广为流传,以至于投降的匈奴人说匈奴中都听说过广汉。
本始二年,朝廷派遣五将军攻打匈奴,征用广漠以太守的身份领兵,隶属蒲类将军赵充国。
从军回来后,仍代理京兆尹,一年后实授京兆尹。
赵广漠身为京兆尹,接纳士人和颜悦色,他以安慰荐拔对待属吏,殷勤备至。
事成推辞功劳,归功于属下,说:“是某掾官做的,不是我二千石所能做的。”
行为发于至诚之心。
拜见他的属吏都倾吐心腹之事,毫不隐匿,都愿意被他任用,即使死也不逃脱。
广汉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能力都适合做什么,能否尽力。
其中有背弃他的,就先使他知道,劝告不改的,才收捕他,逃不掉,按他的罪行定立罪名,立时伏罪。
广汉为人一精一明强干,天一性一精一通为官之道。
接见属吏和百姓,可以通宵达旦。
尤其擅长钩距之术,以此察得事情的原委。
钩距的方法是,如果想知道马的价钱,就先问狗价,然后问羊价,然后问牛价,然后问到马,相互比较这些价格,按类相衡量,就能够知道马的贵贱与实情相当。
衹有广汉最一精一通能行钩距之术,他人仿效没有谁能赶得上。
郡中的盗贼,间里的轻侠,他们的根基和窟一穴一所在地,以及属吏枉法收取财物,铢两之微的一奸一情他都知道。
长安几个少年在里中隐蔽处的屋舍中谋划共同劫持某人,话还没说完,广汉派属吏收捕整治使他们全部伏法。
富人苏回任官为郎,有两人劫持了他。
过了一会儿,广汉带着属吏到了他们家。
广汉站在庭下,让长安丞龚奢敲堂门告诉劫匪,说:“京兆尹赵君拜谢二位,请不要杀人质,这个人是皇帝的侍卫。
如果释放了人质,不抵抗,就会好好对待你们,有幸遇上赦免的命令,或者那时可以免罪。”
那两个人很惊愕,素来又听到广汉的名声,立即开门出来,下堂叩头,广汉跪下拜谢说:“很高兴保全了郎官的一性一命,你们待人很厚道!”把二人送到监牢。
告诉狱卒殷谨相待,供给酒肉。
到了冬季,二人应当出狱受死刑,广漠预先为他们备办棺木,供给殓葬的器一具,并告诉他们,两人都说:“这样死了也没有怨恨!”
赵广汉曾经发文召见湖县的都亭长,都亭长西行到了界上,界上亭长开玩笑说:“到了郡府,替一我多多拜问赵君。”
亭长到了郡府,广汉与他谈话,问完了公事,对他说:“界上亭长传话给我,你为什么不转达他的问候呢?”
亭长叩头信服说确实有这件事。
广汉于是说:“回去替一我拜问界上亭长,让他努力做好本职之事,尽心尽力,京兆不会忘记他的忠厚之心。”
他揭发私情隐情如神,多是这样。
广汉上奏请求,请求把长安游徼狱吏的幸禄增加到百石,此后食俸百石的属吏都比较自重,不敢枉法任意拘系人。
京兆政治清明,官吏和百姓对他赞不绝口。
长老传言认为白汉兴起以来的管理京兆的人没有谁能赶得上他。
左冯翊、右扶风的官署都设在长安,犯法者经常流窜到京兆的地界作案。
广汉感叹说:“扰乱我的管理的,往往是左冯翊、右扶风啊,如果能让我兼治二辅,治理长安就容易了。”
当初,大将军霍光执政,广汉奉事霍光。
到霍光死了以后,广汉心中知道皇帝的心意,发遣长安小吏亲自带领着,与他一块到了霍光之子博陆侯霍禹的宅第,直闯入府门,搜查拘系私自屠畜卖酒的人,用椎子砸破卢罂,用斧子斩断门闩而去。
当时霍光的女儿是皇后,听说了这件事,对皇帝哭诉。
皇帝心中称许此事,因此仅仅召见询问广汉。
广汉因此得罪了贵戚大臣。
广汉平M喜欢任用那些旧吏家年少的子孙们,一味张扬强壮锋锐之气,见事情发生了,没法回避,大多抱着与他当机立断的打算,没有谁替他支撑危难局面。
广汉最终因此招祸。
当初,广汉的门客私自在长安市场上卖酒,丞相的属吏赶走了他。
门客怀疑是男子苏贤告发了这件事,便告诉了广汉。
广汉派长安丞追查苏贤,尉史禹因此弹劾苏贤作为骑士屯驻霸上,却不到屯所,又缺乏军需储备。
苏贤的父亲上书申诉,控告广汉,事情下达有司重新处理。
禹获罪腰斩,请求逮捕广汉。
有诏命令就地审讯,广汉VI中称服,正巧有赦命,衹降了一级俸禄。
广汉怀疑这件事是同邑男子荣畜指使的,后来以其他罪名杀了荣畜。
有人上书告发这件事,宣帝把案件交丞相和御史大夫办理,追查得很紧急。
广汉派所亲信的长安人作丞相府的门卒,让他私下打探丞相家中违法的事。
地节三年七月中,丞相随身婢女有过失,自缢而死。
广汉听说了这件事,怀疑是丞相夫人因嫉妒而在府宅内杀了她,而丞相正斋戒以入宗庙酎祭。
广漠得知造件事,便派中郎赵奉寿劝告丞相,想以此挟制他,使他不要一直追究自己的事。
丞相不听,追查得更加紧迫。
广汉想要告发他,先向知星气的太史占问,太史说今年当有大臣被戮死,广漠立即上书告发丞相的罪行。
皇帝批示说:“交由京兆尹处理。”
广汉知道事情迫切,于是自己带领吏卒直闯丞相府,召令丞相夫人跪在庭下听取她的对辞,带走了十多个奴婢,讯问他们杀死婢女的事。
丞相魏相上书陈述:“妻子确实没有杀婢女。
广汉多次犯罪依法未能伏罪,他以欺诈手段胁迫臣魏相,幸而臣魏相宽容没有上奏。
希望派清明的使者来处理广汉所证实的臣魏相的家事。”
事情交由廷尉处治,确实是丞相自己因过错而鞭笞并逐走随身婢女,婢女被赶出丞相府才死的,并不像广汉所说的那样。
司直萧望之上奏弹劾道:“广汉侮辱大臣,想胁持丞相,违逆节律伤害风化,是不道之罪。”
宣帝厌恶他,送广汉下了廷尉牢狱,又有杀害无辜,故意不据实情审问案件,擅自斥责骑士缺乏军备等几个罪名,天子批准了他的上奏。
官吏和百姓守在皇宫旁号哭的有数万人,有的说“臣活着对朝廷没有益处,愿意替赵京兆死,使他能活着抚养百姓。”
广汉终于被腰斩。
广汉虽犯法被诛,但他做京兆尹廉洁清明,抑制豪强,小民各得其位。
百姓至今思念他,颂扬他。
尹翁归字子兄,原为河东平陽人,后来移居杜陵。
翁归少时失去父亲,与季父住在一处。
他做牢狱小吏,通晓法律。
喜欢击剑,没有谁能抵抗他。
这时大将军霍光主持朝政,霍氏家族住在平陽,家奴门客持刀兵器到街市打斗制造混乱,吏卒不能制止,等到翁归做市吏,没有敢犯法作乱的。
公正廉洁不收嫔赠,商买们都惧怕他。
后来离职闲居在家。
正巧田延年做河东太守,巡视各县到了平陽,召集以往的全部吏卒五六十人,延年亲临会见,让有文才的站在东边,有武才的站在西边。
察看了数十人,轮到翁归,独独伏地不肯起,对答道:“翁归文武兼备,请您安置。”
功曹认为这个吏卒倨傲不逊,延年说:“这有何妨?”
于是召他上前询问,很惊异于他的对答,就让他为卒吏,使他跟从回到郡府。
翁归察询事情揭发一奸一情,能够穷尽事情的原委,延年非常看重他,自以为能力不及翁归,调职代任督邮。
河束二十八个县,分为两部,闳孺统管汾水之北,翁归统管汾水之南。
翁归举动依照法律,捕得那些犯罪的人,属县长吏即使暗中诬陷,也没有谁怨恨他。
经过考核他被任命为缑氏尉,历任郡中之职,所到之地治理得好,升任都内令,举廉做了弘农都尉。
被任命为东海太守,去探望辞别廷尉于定国。
定国家在东海,想要把两个同邑人的儿子托付给翁归,让他们先坐在后堂等待接见。
定国与翁归谈了一整天的话,不敢让同乡的儿子来见。
翁归走了之后,定国才对邑子说:“他是贤明的官吏,你们不会做事,我也不能凭私交相求。”
翁归治束海吏治清明,郡中官吏和百姓贤与不贤,以及他们一奸一诈邪恶的罪名都知道。
县县各有登记的簿册。
他亲自处理各县的政事,有紧急的命令就稍稍缓发;官吏和百姓稍稍懈怠,就披露有罪人的名册。
县县拘捕黠吏豪民,审查后定立罪名,最高到死刑。
拘捕人一定在秋冬考核官吏大会中,以及出外巡视各县时,而不在没事的时候。
他拘捕人,是为了以一警百,官吏和百姓部心服,因恐惧而改过自新。
束海大豪绅郯县的许仲孙,为人一奸一猾,扰乱吏治,郡中被他所苦。
郡守有想要捕他的,他就凭藉势力伪诈逃脱,一直没有人能够制一服他。
翁归来到后,判仲孙死刑弃市,一郡入战栗,没有人敢触犯法令。
束海因此太平。
尹翁归因政绩优异试仟右扶风,一年后实授其职。
他选用廉明公正憎恶一奸一邪的吏卒做为辅佑,以礼相待,好恶与他们相同;那些背叛翁归的,也一定会施行处罚。
治理的办法如同束海的老方法,一奸一邪罪名也是县县有名册。
相邻的伍中发现了盗贼,翁归就召来那一县的长吏,明白地告诉他一奸一黠的主犯的名字,教他按此类推盗贼所经过和投靠的地方,大多常如翁归所说的,没有遗漏脱逃的。
对弱小就放宽政策,对豪强就加紧追查。
豪强有判罪的,送给掌畜官,命令他割草,以人数日数定量要求,不能替代。
不符合定量,就以笞刑责罚,极至者以致用鈇自到而死。
京师敬畏他的威严,扶风因此安定,捕捉盗贼一项常常是三辅之最。
翁归为政虽重法用刑,却以清廉出名,言不及私,温良谦让,不以自己的才能傲视他人,因此在朝廷中名誉很好。
他任职多年,元康四年病终。
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,天子以为他很贤明,下韶御史:“朕夙兴夜寐,以求贤才为最重要的事情,不区分亲疏远近,务求能够安一抚百姓罢了。
扶风翁归廉明公允正直,治理百姓很不寻常,早天不顺,不能够完成他的功业,朕很怜惜他。
赐翁归之子黄金百斤,以供给他家祠的祭祀。”
翁归的三个儿子都做了郡守。
小儿子尹岑历任九卿,官至后将军。
而闽孺也位至广陵相,有善于治政的名声。
因此世人称道田延年是懂得用人的人。
堕延蠢字星公,原为憨地人,后迁居世座。
年轻时为郡文学。
父亲;鲈是慈的郎中。
燕刺王刘旦谋反,韩盏因劝谏而死,整人很同情他。
此时昭帝年事已高,大将军霍光把持政权,征召郡国的贤良文学,向他们询问政事得失。
当时魏翅以文学的身份来对答,认为“赏罚的目的在于劝善禁恶,这是为政的根本。
往日燕王行为无道,韩义挺身力谏,被燕王杀掉。
韩义与燕王没有比干与纣王一样的亲缘关系,却实行了比干一样的节一操一,应该大大奖赏他的儿子,以此显示给天下人,昭明做人臣的道理。”
霍光接受了他的建议,于是提拔延寿做了谏大夫,升任淮陽太守。
延寿治政很有名声,调职颖川。
颍川豪强多,很难治理,国家常为之选派强有力的太守。
在此以前,趟广汉做太守,忧虑当地风俗喜聚朋结一党一,因此交结官吏和百姓,使他们互相告发,这种权宜之计是为了明察政事,颖川因此告发成风,百姓多结仇成怨。
延寿想要改变这种风气,以礼让教化百姓,又担心百姓不仿从,于是依次召见被乡里所信任敬重的郡中长老数十人,设酒宴,亲自陪奉,把施行礼教的想法告诉他们,向他们询问间里歌谣和百姓疾苦,向他们陈述和睦亲一爱一消除怨仇的办法。
长老们都认为很有益处,可以施行,于是共同商定嫁娶丧祭的礼仪和等级,大致依据古礼,不得逾越法律限度。
延寿于是命令文学校官诸生戴皮弁手执俎豆等礼器,为官吏和百姓主持丧嫁娶等礼仪。
百姓依照他的教导,把那些仿制的为送葬用的土木制车马弃之于道。
遇了几年,延寿调任束郡太守,董霸代替延寿治理颖川,黄霸沿用他的方法因而颖Jl!非常安定。
延寿做官,崇尚礼义,喜好上古的教化,每到一处一定聘请当地的贤士,依礼对待任用他们,扩大谋划,接纳劝谏;推崇行丧让财的行为,表彰孝悌之行;修治学校,春秋乡射,陈列钟鼓管弦,盛行升降揖让之礼,以及都试研讨武艺,设置斧铁旌旗,演习射御之事。
修治城墙,征收赋租,先明确布告开始的口期,以指定的期限开始行一事,官吏和百姓都很敬畏而遵守规定。
又任命正、五长,作为孝悌的表率,不可姑息一奸一邪的人。
板里仟佰一旦出现事故,官吏就会接到报告,一奸一人不敢入其地界。
这种做法开始好像很繁琐,其后吏卒没有追捕罪犯的辛苦,百姓也没有受刑的忧虑,都很安于这种治法。
延寿对待手下的官吏,恩施很重而约法明确。
如果有欺骗背叛他的,他就深深地自我责问:“难道是我负了他么,他为什么这样做呢?”
吏卒听到了暗自痛悔,他的县尉以致白刺而死。
后门下掾自到,被人救下没死,由此哑了不能说话。
延寿听说了这件事,对着掾史哭了,派吏卒医治看护他。
仁厚地免除了他家人的赋税徭役。
延寿曾要外出,临上车,有一个骑马的吏卒迟到了,延寿嘱咐功曹议定惩罚他的罪名。
延寿返回到府门,门卒挡住车,有话要说。
延寿停下车问他,门卒说:“《孝经》说:‘以事父之道来事君,其中的敬是相同的,因此事奉母亲取其一爱一,事奉君主取其敬,敬一爱一兼取是用来事奉父亲的。
’今天一大早您要出门,停了很久还没走出去,骑吏的父亲来到府门,不敢进去。
骑吏听说,快跑着出来拜见父亲,正巧赶上您要上车。
因为敬事父亲而被惩罚,难道不是有损于大化吗?”
延寿在车中举手拜道:“如果不是你,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呢。”
回到府内,召见门卒。
门卒本来是诸生,听说延寿贤明,没有途径引荐自己,因此替一人做门卒,延寿于是留用了他。
延寿听取善意的劝谏,大多是这样的。
延寿在东郡三年,令行禁止,狱案大减,是天下治理最好的。
韩延寿试任左冯翊,一年后被认为称职实授其职。
过了一年多,不肯出去省视各县。
丞掾多次报告说:“您应该循行郡中,观览民俗,考查长吏的治政成绩。”
延寿说:“各县都有贤明的长吏,督邮在局外分明善恶就行了,省枧各县恐怕没有什么益处,衹是增加了烦扰罢了。”
丞掾都认为正值春季,可以出去一次劝勉农桑。
延寿不得已,巡县到了高陵,百姓中有亲兄弟为了耕地相互争辩的,各自向延寿陈说,延寿非常悲伤,说:“有幸得了这个职位,做一郡的表率,不能宣明教化,致使百姓中有骨肉互相诉讼,既伤害风俗教化,又使贤明的长吏、啬夫、三老、孝悌承受这样的羞辱,过错在于冯翊,应当引咎辞职。”
这一天称病不理公事,于是入内躺到传舍中,闭门思过。
一县中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,令丞、啬夫、三老都自缚等待处罚。
于是讼诉人的宗族们相互责备,这两兄弟也深深地懊悔,都自己剃了发袒肉谢罪,愿把田转一让对方,至死不敢再争。
延寿非常高兴,开门请见,入内置备酒肉与他们相对饮食,勉励他们并且把这个意思告诉了乡内的官署,以此表彰规劝肯于悔过从善的百姓。
延寿于是起来处理事务,感谢令丞以下各宫,接见慰藉他们。
郡中从此和洽,无不相互勉励,不敢违法。
延寿的恩惠信誉遍及二十四县,没有谁再以言辞相互诉讼的。
推究他的至诚之心,官吏和百姓都不忍心欺骗他。
韩延寿代替萧望之做左冯翊,而望之升任御史大夫。
侍奉谒见的侍者福告诉望之延寿在东郡私自发放官钱一千多万。
望之与丞相丙吉商议,丙吉认为正逢大赦,不须追查。
正好御史在东郡查办公事,望之于是让他一并查问这件事。
延寿听说了,立即布置吏卒查考望之做冯翊时廪牺官钱发散了一百多万的事。
廪牺吏被拷打讯问得很急,自己供认与望之为一奸一。
延寿上奏弹劾,想以天子制止望之。
望之自己陈奏“我的职责在于监察全国,听到了事情不敢不查问,却被延寿阻挠了。”
皇上因此不信任韩延寿,派人分别追查弄清事实。
望之的事终于没有事实,而望之派御史在束郡考查,全部查明了延寿的事。
延寿在束郡时,考试骑士,修饰兵车,画龙一虎朱爵。
延寿穿衣以黄色细绢做方领,驾四匹马,着总,立幢槃,插羽葆,在车上鼓乐歌吹,功曹引导车,都是一车四马,装载檗戟。
五个骑手为一伍,分左右两部,军假司马、干人持幢跟在车旁。
唱歌的先入射堂,望见延寿的车来了,就高唱楚歌。
延寿坐在射堂,骑吏持戟沿台阶列立,随从的骑士带着弓鞑罗立在后面。
命令骑士兵车在四面布阵,披着甲衣佩着千辈骑在马上,抱着一弩一背着籣。
又让骑士表演戏车弄马盗骖的技艺。
延寿又取用官府的铜制器物,等到月食出现时铸成刀剑钩铎,仿效皇帝尚方署的做法。
还用官府钱帛私雇小吏为其服役。
以及置办装饰车甲三百万以上。
于是萧望之上奏弹劾韩延寿超越职权大逆不道,又自己辩白说:“前不久被延寿弹劾,现在又揭发延寿的罪行,众人都以为臣怀有邪恶之心,欺侮冤枉延寿。
希望丞相、中二千石、博士议定他的罪名。”
事情下达公卿,都认为延寿从前没有成绩,后来又诬告典法大臣,想以此解脱罪名,狡猾不道。
天子厌恶他,延寿终于获罪被斩杀在街市。
官吏和百姓数千人送他到渭城,老少扶着车毂,争着献上酒和烤肉,延寿不忍心拒绝,人人的酒都饮,计饮酒一石有余。
派掾史分别拜谢送行的人:“劳苦吏民相送,延寿死无所恨。”
百姓没有不流泪的。
韩延寿的三个儿子都做了郎官。
他在临终之时,嘱咐他的儿子不要做官,要以他为戒。
他的儿子都听从父亲的话辞官不做。
到了孙子韩威,才又做官至将军。
韩威也很讲恩德和信义,能得众人拥护,下属愿意为他拼命。
韩威也是因奢侈僭越获罪被杀,延寿的遣风大抵如此。
张敞字子高,本来是河东平陽人。
在祖父张孺做上谷太守之时,迁居茂陵。
张敞的父亲张福奉事孝武帝,官至光禄大夫。
张敞后来跟随宣帝迁到了杜陵。
张敞本来是以乡有秩的身份补任太守卒史,经过考核而做了甘泉仓长,稍稍升任太仆丞,杜延年认为他很不寻常。
正巧昌邑王刘贺到京即位,行为不遵循法度,张敞上书劝谏道:“孝昭皇帝早崩没有子嗣,大臣为之忧虑,挑选贤德圣明的人继承宗庙,向东迎接的日子,惟恐属车来得太迟。
现在天子在盛年初即皇位,天下人没有不擦一拭眼睛,侧着耳朵,观察风俗教化的变化的。
辅国的大臣还没有褒扬,而为昌邑王挽辇小臣却先升了官,这是错中的大错啊。”
此后过了十几天,昌邑王刘贺被废,张敞因切中直谏而名声显扬,破格提升为豫州刺史。
因为他多次向上奏事言语忠恳,宣帝征召他为太中大夫,与于定国一同处理尚书的事务。
因刚正逮忤了大将军霍光,就让他掌管兵车出军的人减省费用,又出任函谷关都尉。
宣帝初即位,废王刘贺住在昌邑,皇上心中忌惮他,调张敞任山陽太守。
过了很久,大将军霍光去世后,宣帝才亲理政事,封霍光兄长的孙子霍山、霍云都为列侯,以霍光的儿子霍禹为大司马。
过了不久,霍山、霍云因过错遣回府第,霍氏女婿亲属很有些补任官吏的。
张敞听说了这种情况,进上封事说:“臣听说公子季友有功于鲁,大夫趟衰有功于晋,大夫田完有功于齐,他们的国君都以封赏作为酬劳,并且最终是田氏篡齐,趟氏分晋,季氏在鲁专权。
因此孔子作《春秋》,记载盛衰的经过,讥讽世卿最厉害。
从前大将军霍光决策国家大计,安定宗庙,平定天下,功绩也是不小的。
周公执政不过七年,而大将军掌权二十年,海内的大事,都在他的决断之中。
当他势力隆盛的时候,惊动天地,陰陽不和,日食月食,白昼昏暗黑夜有光,土地震裂,地中生火,天象违背了常规,袄祥怪异,不可胜记,这都是因为陰类旺盛,臣下专权。
朝臣应有明言,说陛下褒扬一宠一信从前的大将军以报答他的功德已经足够了。
近来辅臣专一政,贵戚势力太盛,君臣的名分不明确,请您罢免霍氏三侯,让他们回归府第。
至于卫将军张安世,应该赐给几杖让他归退,时时地问候召见,把列侯看作天子的师长。
明确地下韶给予恩典却不听,群臣居于道义力争而后才许可,天下人一定认为陛下是不忘霍氏功德,认为朝臣懂得礼义,霍氏世世就没有什么忧虑和困苦了。
现今朝廷中听不到直谏的声音,而令诏令独自发出,这不是良策。
现在两位侯已经出京了,人的常情是不会因此疏远的,以臣的心思忖度,大司马及他的支系亲属一定有畏惧之心。
近臣自身感到危机,这不是良计啊,臣张敞愿意在满朝中挑一起这个端头,但值守偏远的郡县,所以没有机会。
心思的细微之处口中无法说清,言语的微细之处笔下无法讲明,因此伊尹五次被推荐给桀,五次奉事汤,萧相国推荐淮陰侯几年才得以任用,况且臣在千里之外,凭藉文书禀告事情呢!希望陛下明察。”
皇上非常赞许他的计策,但不征用他。
过了很久,勃海、胶束一带发生了许多抢劫案件,盗贼为害一并兴起,张敞上书请求让自己来治理,说:“臣听说忠孝的道理是,在家就尽心事奉双亲,为官就要竭力奉事君主。
那些小一柄一的君主尚有奋不顾身的臣子,何况圣明的天子呢!现今陛下费心于天下的太平,劳神于政事,勤勉而不舍昼夜。
群臣应该各司其职尽心竭力。
臣管辖的山陽郡有九万三千户,人口五十万以上,总计未捕住的盗贼有七十七人,其他赋税各项政务考核也大致这样。
臣张敞愚钝,既然无力减轻皇上的思虑,长久处在太平的州郡,身处安逸享乐中而忘了国事,这不是忠孝的节一操一啊。
听说胶束、勃海左右郡多年歉收,盗贼并起,以致进攻官署,劫夺囚徒,搜索交易所,劫持列侯。
官吏失去法规的约束,一奸一人违法作乱的无法制止。
臣张敞不敢一爱一惜生命逃避死亡,希望圣韶明示,我愿意尽力摧毁挫败盗贼的暴虐之行,探访抚恤那些孤弱的人。
诸事各得其所了,所到各郡就会上奏条陈当地兴废的原因状况。”
奏书进上,天子召见张敞,任命他为胶束相,赐黄金三十斤。
张敞拜别赴任,又向皇帝提出,治理这些繁难之地非用重赏重罚不可,如果官员追捕盗贼有功,请求给予比京城三辅更大权限。
天子批准了这个请求。
张敞到了胶束以后,公开悬赏捉拿盗贼,分化群盗使他们相互捕捉斩杀以减轻罪行。
吏卒追捕盗贼有功的,禀明尚书调补县令的有数十人。
于是盗贼解散,更相捕捉斩杀。
官吏和百姓敬服,国中于是安定下来。
过了不久,王太后多次外出游猎,张敞上书劝谏说:“臣听说秦王喜好一婬一声,叶陽后因此不听郑卫的音乐,楚庄王喜一爱一打猎,樊姬因此不吃鸟兽的肉。
他们并不是El中厌恶甘美的食物,耳中憎恶丝竹之一声,之所以这样抑制自己的欲一望,杜绝嗜欲,是要给两位君主做出表率以保全宗庙社稷啊。
依照礼,君王的母亲出门就要乘坐衣车,降阶到堂下就要有傅母跟从,进退就要呜玉佩,内一衣之饰要结紧纽结。
这是讲尊贵的人如何自己节制,不恣意放纵的道理。
现今太后资质贤淑美好,慈一爱一宽厚,诸侯没有谁不听说的,却稍稍有以田猎纵一欲的名声,这被天子听到了也不太合适。
希望您能察览古事,完美今天的行为,使后姬们有行动的法则,下臣有称诵的资料,臣张敞将不胜荣幸!”奏书进上,太后停止了打猎不再外出。
这时颖川太守黄霸因政绩第一被调入京试任京兆尹。
黄霸治事几个月,并不称职,仍然回任颖川太守。
于是天子命令御史:“以胶东相张敞试任京兆尹。”
自从赵广汉被诛杀后,频频更换京兆尹,如黄霸等多人,都不称职。
京师的社会治安逐渐松一弛,长安城的偷盗尤其多,商贾们很为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