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治通鉴
白话版《资治通鉴》txt·汉纪七 太宗孝文皇帝下前十一年(壬申、
汉纪七汉文帝前十一年(壬申,公元前16一9年)
[1]冬,十一月,上行幸代;春,正月,自代还。
[1]冬季,十一月,文帝巡行代国;春季,正月,文帝自代国返回长安。
[2]夏,六月,梁怀王揖薨,无子。
贾谊复上疏曰:“陛下即不定制,如今之势,不过一传、再传,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,豪植而大强,汉法不得行矣。
陛下所以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,唯淮陽、代二国耳。
代,北边匈奴,与强敌为邻,能自完则足矣;而淮陽之比大诸侯,廑如黑子之著面,适足以饵大国,而不足以有所禁御。
方今制在陛下;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,岂可谓工哉!臣之愚计,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陽,而为梁王立后,割淮陽北边二、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。
不可者,可徙代王而都睢陽。
梁起于新而北著之河,淮陽包一皮陈而南之江,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。
梁足以捍齐、赵,淮陽足以禁吴、楚,陛下高枕,终无山东之忧矣,此二世之利也。
当今恬然,适遇诸侯之皆少;数岁之后,陛下且见之矣。
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;今陛下力制天下,颐指如意,高拱以成六国之祸,难以言智。
敬身无事,畜乱,宿祸,孰视而不定;万年之后,传之老母、弱子,将使不宁,不可谓仁。”
帝于是从谊计,徙淮陽王武为梁王,北界泰山,西至高陽,得大县四十余城。
后岁余,贾谊亦死,死时年三十三矣。
[2]夏季,六月,梁怀王刘揖去世,他没有儿子。
贾谊再次上疏说:“陛下如果不确立制度,从如今的趋势来看,封国不过传了一代或者两代,诸侯尚且自行其事不受朝廷节制,再扩张强大,朝廷的法度就没有办法实行了。
陛下当做屏障和皇太子所能仗恃的,只有淮陽国、代国两个封国罢了。
代国,北部与匈奴相接,与强敌为邻,能自我保全就足够了;淮陽国与那些强大的诸侯国相比,仅仅像一个黑痣附着在脸上一样,它恰恰只能诱发大国吞并的欲一望,而无力对大国有所牵制。
现在权在陛下手中;封立王国却使自已儿子的封国小得只能做被人吞并的诱饵,怎能说设计得好呢!我有个愚笨的计谋,请皇帝把原属淮南国的封地,全划归淮陽国,使淮陽国增大,并且为梁王立继承人,把淮陽北边的两三个城和东郡划归梁国,以扩大梁国的封地。
如果不妥,可以把代王改封为梁王,而以睢陽为都城。
梁国封地起于新而北面直达黄河,淮陽国的封地囊括了原来陈国的全境并且南部直达长江,那么其他大诸侯国有二心的,也胆战心惊不敢图谋反叛朝廷了。
梁国足以阻止齐国和赵国,淮陽国足以禁制吴国和楚国,陛下可以垫高枕头安睡,再没有对崤山以东的忧虑了。
这可使两代君主安享太平。
现在安然无事,是因为恰巧诸侯王都还年幼,几年之后,陛下就会看见诸侯王带来的危机了。
秦始皇日日夜夜苦心劳力以铲除六国之祸;而现在陛下牢牢地控制着天下,一举一动都能如意,却高拱两手安坐,造成新的六国之祸,就难说您有智谋。
即便是终您一生太平无事,但却留下了祸乱的根源,对这些危机早就看到了却不去解决,待您百年之后,把危机留给了年迈的老母,幼稚的弱子,使他们不得安宁,不能说您是仁者。”
文帝于是采纳了贾谊的计策,把淮陽王刘武改封为梁王,梁国封地北以泰山为界,西至高陽,共有大县四十多个。
又过了一年多,贾谊死去了,死时年仅三十三岁。
[3]徙城陽王喜为淮南王。
[3]文帝改封城陽王刘喜为淮南王。
[4]匈奴寇狄道。
[4]匈奴侵犯狄道。
时匈奴数为边患,太子家令颍川晁错上言兵事曰:“《兵法》曰:‘有必胜之将,无必胜之民。
’繇此观之,安边境,立功名,在于良将,不可不择也。”
当时,匈奴经常挑一起边境战争,太子家令颍川人晁错向文帝上书,谈论战争问题说:“《兵法》说:‘有战无不胜的将军,没有战无不胜的民众。
’由此看来,安定边境,建立功名,关键在于良将,不可不慎重地选择良将。
臣又闻: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:一曰得地形,二曰卒服习,三曰器用利。
兵法,步兵、车骑、弓一弩一、长戟、矛铤、剑之地,各有所宜;不得其宜者,或十不当一。
士不选炼,卒不服习,起居不一精一,动静不集,趋利弗及,避难不毕,前击后解,与金鼓之指相失,此不习勒卒之过也,百不当十。
兵不完利崐,与空手同;甲不坚密,与袒裼同;一弩一不可以及远,与短兵同;射不能中,与无矢同;中不能入,与无镞同;此将不省兵之祸也,五不当一。
故《兵法》曰:‘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敌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将予敌也;将不知兵,以其主予敌也;君不择将,以其国予敌也。
’四者,兵之至要也。
“臣又听说:在战场上与敌人交锋,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:一是占据有利地形,二是士兵训练有素,三是武器一精一良。
按照《兵法》所说,步兵、车骑兵、弓一弩一、长戟、矛铤、剑盾等不同的兵种和武器,分别适用于不同的地形,各有所长;如果战场地形不利于发挥军队和武器的长处,就可能出现十个士兵不如一个士兵的情况。
士兵不经过挑选,军队缺乏训练、起居管理混乱,动静不一致,胜利进攻时跟不上,退避危难时不能一致行动,前军已经刀兵相接,后军却仍松松垮垮,士兵不能随着鸣金击鼓进退,这是不训练军队的错误,这样的军队,一百个人不抵十个用。
士兵手中的兵器不齐备不锋利,与徒手作战一样;将士身上的盔甲不坚固,与脱一衣露体一样;一弩一箭射不到远处,与短兵器一样;射不中目标,与没有箭一样;箭虽然射中目标却射不进敌人身一体,就与没有箭头一样。
这是将领不检查武器导致的祸患,这样的军队,五个人不抵一个用。
所以《兵法》说:‘器械不锋利,是把士卒奉送给敌人;士卒不听号令,是把统兵将领奉送给敌人;将领不懂兵法,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给敌人;君主不一精一心选择将领,是把国家奉送给敌人。
’这四点,是用兵最重要的关键。
臣又闻:小大异形,强弱异势,险易异备。
夫卑身以事强,小一柄一之形也;合小以攻大,敌国之形也;以蛮夷攻蛮夷,中国之形也。
今匈奴地形、技艺与中国异:上下山阪,出入溪涧,中国之马弗与也;险道倾仄,且驰且射,中国之骑弗与也;风雨罢劳,饥一渴不困,中国之人弗与也;此匈奴之长技也。
若夫平原、易地,轻车、突骑,则匈奴之众易桡乱也;劲一弩一、长戟,射疏、及远,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;坚甲、利刃,长短相杂,游一弩一往来,什伍俱前,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;材官驺发,矢道同的,则匈奴之革笥、木荐弗能支也;下马地斗,剑戟相接,去就相薄,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;此中国之长技也。
以此观之:匈奴之长技三,中国之长技五;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,众寡之计,以一击十之术也。
“臣又听说:在用兵时,依据交战双方国家大小不同、强弱不同和战场地形险峻平缓的不同,应采取不同的对策。
自我贬抑,去侍奉大国,这是小一柄一应采取的方法;如果与敌方不分强弱,就应联合其他小一柄一对敌作战;利用蛮夷部族去进攻蛮夷部族,这是中原王朝应该采取的战略。
现在匈奴的地形、军事技术与中原有很大不同:奔驰于山上山下,出入于山涧溪流,中原的马匹不如匈奴;在危险的道路上,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射击,中原的骑射技术不如匈奴;不畏风雨疲劳,不怕饥一渴,中原将士不如匈奴人;这是匈奴的优势。
如果到了平原、地势平缓的地方,汉军使用轻车和骁勇的骑兵一精一锐,那么匈奴的军队就很容易被打乱;汉军使用强劲的弓一弩一和长戟,箭能射得很远,长戟也能远距离杀敌,那么匈奴的小杯就无法抵御;汉军身穿坚实的铠甲,手中有锋利的武器,长兵器与短兵器配合使用,弓箭手机动出击,兵按什伍编制统一进攻,匈奴的军队就不能抵挡;有勇力的弓箭手,以特制的好箭射一向同一个目标,匈奴用皮革和木材制造的防御武器就会失效;下马在平地作战,剑戟交锋,近身搏斗,匈奴人的脚力就不如汉军;这是中原的军事优势。
由此看来:匈奴有三项优势,汉军有五项优势;陛下又动用了数十万军队,去攻伐只有数万军队的匈奴,从兵员数量计算,这是以一击十的战术。
士
虽然,兵,凶器,战,危事也;故以大为小,以强为弱,在俯仰之间耳。
夫以人之死争胜,跌而不振,则悔之无及也;帝王之道,出于万全。
今降胡、义渠、蛮夷之属来归谊者,其众数千,饮食、长技与匈奴同。
赐之坚甲、絮衣、劲弓、利矢,益以边郡之良骑,令明将能知其习俗、和辑其心者,以陛下之明约将之。
即有险阻,以此当之;平地通道,则以轻车、材官制之;两军相为表里,各用其长技,衡加之以众,此万全之术也。”
“尽避如此,刀兵是不祥之物,战争是凶险之事;由大变小,由强变弱,瞬息之间就会发生。
用人的生死去决胜负,失利就难以重振国威,后悔都来不及了。
英明的君主在决策时,应立足于万无一失。
现在已归降朝廷的胡人、义渠、蛮夷等,部众达数千人,他们的饮食习俗、善于骑射的特长,都与匈奴一样。
赐给他们坚固的铠甲、绵衣、强劲的弓,锋利的箭,再加上边境各郡的一精一崐锐骑兵,起用通晓兵法并了解蛮夷部族风俗习惯,能笼络其人心的将领,用陛下明确的约定统率他们。
如果遇到险阻,就让这些人冲锋陷阵;在宽阔的平野,就用战车、步兵去制一服敌人;两支军队互为表里,各自发挥他们的优势,再加上以众击寡,这是万无一失的战略。”
帝嘉之,赐错书,一宠一答焉。
文帝很赞赏他的意见,赐给晁错一封复信,以表示一宠一信。
错又上言曰“臣闻秦起兵而攻胡、粤者,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,贪戾而欲广大也,故功未立而天下乱。
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,战则为人禽,屯则卒积死。
夫胡、貉之人,其一性一耐寒;扬、粤之人,其一性一耐暑。
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,戍者死于边,输者偾于道。
秦民见行,如往弃市,因以谪发之,名曰:‘谪戍’;先发吏有谪及赘婿、贾人,后以尝有市籍者,又后以大父母、父母尝有市籍者,后入闾取其左。
发之不顺,行者愤怨,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,死事之后,不得一算之复,天下明知祸烈及已也;陈胜行戍,至于大泽,为天下先倡,天下从之如流水者,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。
晁错再一次上书说:“臣听说秦起兵攻打匈奴和百越,不是为了保卫边境安宁、防止人民死于战争,而是残暴贪婪,要想扩大它的疆域,所以,功业没有建立,天下已经大乱。
而且如果用兵而不了解敌人的虚实强弱,进攻就会被敌人所俘虏,屯守就会被敌人所困死。
北方的胡人和貉人,生一性一耐寒;南方扬、粤一带的人,生一性一耐暑。
秦朝的戍卒不服南北两地的水土,戍守边疆的死在边境,输送给养的死于路上。
秦朝百姓被征发当兵,就如同去刑场被处死,于是秦王朝就征发犯罪的人去戍边,称作‘谪戍’。
先是征发犯罪的官吏以及赘婿和商人充军,后来又扩大到曾有市籍经过商的人,然后又扩大到祖父母、父母曾有市籍经过商的人,最后强迫居住于闾左按规定不负担兵役的人,也去当兵。
胡乱征发,被强迫当兵的人都心怀愤恨,他们遭受必死无疑的厄运,朝廷却不给以丝毫的报偿,死于战场,他们的家属得不到国家免收一算赋税的回报,天下人都清楚地知道秦的暴政祸及自己。
陈胜前去戍边,来到达大泽乡,首先为天下人做出了反秦的表率。
天下人响应陈胜,如同流水下泄势不可挡,这是秦以严威强制征兵的恶果。
胡人衣食之业,不著于地,其势易以扰乱边境,往来转徙,时至时去;此胡人之生业,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。
今胡人数转牧、行猎于塞下,以候备塞之卒,卒少则入。
陛下不救,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;救之,少发则不足,多发,远县才至,则胡又已去。
聚而不罢,为费甚大;罢之,则胡复入。
如此连年,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。
陛下幸忧边境,遣将吏发卒以治塞,甚大惠也。
然今远方之卒守塞,一岁而更,不知胡人之能。
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,且以备之,以便为之高城深堑;要害之处,通川之道,调立城邑,毋下千家。
先为室屋,具田器,乃募民,免罪,拜爵,复其家,予冬夏衣、禀食,能自给而止。
塞下之民,禄利不厚,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。
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,以其半予之,县官为赎。
其民如是,则邑里相救助,赴胡不避死。
非以德上也,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;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。
以陛下之时,徙民实边,使远方无屯戍之事;塞下之民,父子相保,无系虏之患;利施后世,名称圣明,其与秦之行怨民,相去远矣。”
“匈奴人的衣食来源,不依靠土地,所以经常扰乱边境,往来转移,有时入侵,有时撤走;这是匈奴人的谋生之业,却使中原汉人离开了农田。
现在匈奴人经常在边界一带放牧、打猎,察看汉军守边士兵的状况,发现汉军人少,就会入侵。
如果陛下不发兵救援,边境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兵,就会萌发投降敌人的念头;如果陛下发兵救援,发兵太少就不起作用,多发援兵,来自于远方的各县援兵刚刚到达,匈奴军队又已撤走了。
不撤走聚集在边境的大量军队,军费开支太大;撤走援兵,匈奴人又乘虚而入。
这样连年折腾,那么中原地区就会陷入贫困,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了。
幸得陛下担忧边境问题,派遣将吏发兵加强边塞防务,这是对边境百姓的很大恩惠。
但是现在远方的士兵驻防边塞,一年轮换一批,不了解匈奴人的本领。
不如选常居的人在边境安家从事农耕生产,并且用于防御匈奴入侵,利用有利地势建成高城深沟;在战略要地、交通要道,规划建立城镇,规模不小于千户人口。
官府先在城中修建房屋,准备农具,再召募百姓来边城居住,赦免罪名,赏给爵位,免除应募者全家的赋税劳役,并向他们提一供冬夏季衣服和粮食,直到他们能生产自足时为止。
如果崐不给边塞民众优厚的利禄,就无法使他们长期定居在这片危险困苦的土地上。
匈奴入侵,有人能从匈奴手中夺回所掠财物,就把其中的一半给他,由官府为他赎买。
边塞的百姓得到这样的待遇,就会邻里街坊相互救援帮助,冒死与匈奴搏斗。
他们这样做,并不是对皇帝感恩戴德想有所报答,而是要想保全亲戚邻居,贪恋财产;与那些不了解本地地形并且对匈奴心怀畏惧的东方戍卒相比,他们防御匈奴的功效要高出一万倍。
在陛下当政之时,迁徙百姓以充实边防,使远方没有屯戍边境的徭役;而边塞的居民,父子相互保护,免受被匈奴俘虏的苦难;陛下这样做,利益传到后世,得到圣明的名声,这与秦征发满怀怨恨的百姓去戍守边疆,是不能相比的。”
上从其言,募民徙塞下。
文帝采纳晁错的建议,招募百姓迁往边塞定居。
错复言:“陛下幸募民徒以实塞下,使屯戍之事益省,输将之费益寡,甚大惠也。
下吏诚能称厚惠,奉明法,存恤所徙之老弱,善遇其壮士,各辑其心而勿侵刻,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,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。
臣闻古之徙民者,相其陰陽之和,尝其水泉之味,然后营邑、立城,制里、割宅,先为筑室家,置器物焉,民至有所居,作有所用。
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。
为置医、巫以救疾病,以修祭祀,男一女有昏,生死相恤,坟墓相从,种树畜长,室屋完安。
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。
晁错再次上书说:“陛下召募迁徙的百姓以充实边塞,使屯戍的徭役越发减省,运输费用更加减少,这是对百姓很大的恩惠。
下级官吏的表现如果真能与陛下对百姓的厚惠相称,遵奉陛下的法令,对迁来的应募百姓,照顾其中的老弱,厚待其中的壮士,争取他们的拥护而不去欺凌他们,使先来的人安居乐业而不思念自己的故乡,那么贫民就会感到羡慕,相互劝勉前往边塞了。
臣听说古代明君迁徙百姓,要先察看当地是否陰陽调和,品尝水泉是否甘美可口,然后再营造集镇、修筑城池,设计乡里、划分住宅地,先为百姓修筑房屋,配置器物,百姓到达后有可居住的房屋,有可使用的器物。
这正是百姓不留恋故乡而相互勉励迁往新居的原因。
官府在迁徙的新居住区设置医生、巫神,为百姓医治疾病,主持祭祀。
百姓得以男一女婚配,生老病死相互照顾,坟墓相互依靠,栽种树木,喂养六畜,屋房完备安全。
这样做正是为了让百姓乐于长期定居此地。
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,使五家为伍,伍有长,十长一里,里有假士,四里一连,连有假五百,十连一邑,邑有假候,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、习地形、知民心者;居则习民于射法,出则教民于应敌。
故卒伍成于内,则军政定于外。
服习以成,勿令迁徙,幼则同游,长则共事。
夜战声相知,则足以相救;昼战目相见,则足以相识;欢一爱一之心,足以相死。
如此而劝以厚赏,威以重罚,则前死不还踵矣。
所徙之民非壮有材者,但费衣粮,不可用也;虽有材力,不得良吏,犹亡功也。
“臣又听说古代明君为了防御敌人入侵,在沿边境的各县创设如下建制:每五家为一伍,设置伍长;每十个伍的民户为一里,里设置有假士;每四里为一连,连有假五百;每十连为一邑,邑设置假候,都选择邑中贤才里有保护能力、熟悉地形、了解民心的人担任这些职务;安居本地就教民众学习射箭,出临边境就教民众学习防御敌人。
军事编制形成于内,军事政令就能在外有效地发挥作用。
百姓训练有素,不许他们随便迁移,年幼时一同玩乐,成年后共事。
夜间战斗,只要听到声音就能互相了解,足以相互救援;白天作战,只要看见,就足以相互识别;友一爱一之心,足以使他们生死与共。
在此基础上,朝廷再以厚赏奖励,以重罚威一逼一十,百姓就会前仆后继,勇往直前了。
所迁徙的百姓如果不是强壮有力的人,只能虚耗衣服粮食,不能用于充实边防;百姓虽然强壮有力,但如果没有好官去治理,也不会有功效。
陛下绝匈奴不与和亲,臣窃意其冬来南也;壹大治,则终身创矣。
欲立威者,始于折胶;来而不能困,使得气去,后未易服也。”
“陛下拒绝与匈奴和亲,我私下估计他们冬季会向南进犯;边境一旦大治,就可以重创匈奴,使他们终身不振恢复不了元气。
如果想树立汉朝廷的威名,就应该在秋季匈奴刚纵兵入侵时就给以痛击;假若匈奴来犯而不能打败他们,使他们得志而去,以后就不容易降服了。”
错为人峭直刻深,以其辩得幸太子,太子家号曰“智囊”。
*晁错为人刚直而又严峻苛刻,因辩才而得到太子的一宠一信,太子家里称他为“智囊”。
十二年(癸酉、前168)
前十二年(癸酉,公元前168年)
[1]冬,十二月,河决酸枣,东溃金堤、东郡;大兴卒塞之。
[1]冬季,十二月,黄河在酸枣县决口,向东冲溃了金堤,淹没东郡;朝廷大量征发士卒堵塞决口。
[2]春,三月,除关,无用传。
[2]春季,三月,朝廷宣布废止关隘检查制度,吏民出行不必带证明身份的符传。
[3]晁错言于上曰:“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,非能耕而食之,织而衣之也,为开其资财之道也。
故尧有九年之水,汤有七年之旱,而国亡捐瘠者,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。
今海内为一,土地人民之众不减汤、禹,加以无天灾数年之水旱,而畜积未及者,何也?地有遗利,民有余力;生谷之土夫尽垦,山泽之利未尽出,游食之民未尽遍农也。
[3]晁错对文帝说:“英明的君主在位,百姓不受饥寒的折磨,这并不是君主能亲自耕作供给百姓食物,亲自织布为百姓做衣服,而是君主为百姓开辟了生财之路。
所以尧遇到九年的大涝灾,商汤七年的大旱灾,而全国并没有被抛弃的病饿者,其原因就在蓄积多而预先做了充分的准备。
现在海内大一统,土地之广、人口之众,不亚于商汤和夏禹时代,再加上没有持续几年的旱涝天灾,但蓄积却没有那时多,原因何在?是因为土地还有余力没有利用,百姓还有余力没有发挥;可生长谷物的土地还没有全部开垦,山林川泽的财富还没有全部开发,不从事生产而消耗粮食的游民还没有全部回归农业生产。
夫寒之于衣,不待轻暖;饥之于食,不待甘旨;饥寒至身,不顾廉耻。
人情,一日不再食则饥,终岁不制衣则寒。
夫腹饥不得食,肤寒不得衣,虽慈父不能保其子,君安能以有其民哉!明主知其然也,故务民于农桑,薄俺敛,广畜积,以实仓廪,备水旱,故民可得而有也。
民者,在上所以牧之;民之趋利,如水走下,四方无择也。
“严寒之时人们急需衣服,不求轻暖,能御寒就穿;饥饿时急需食品,不求香甜可口,能充饥就吃。
饥寒临身,人们顾不得讲究廉耻。
人之常情,一天不吃两餐就会挨饿,一年不做衣服就会挨冻。
如果腹中饥饿却得不到食物,肌肤寒冷却得不到衣服,即便是慈父也不能保有他的儿子,君主怎么能够控制住他的百姓呢!英明的君主知道这个道理,所以引导百姓从事农桑耕织,少收赋税,多搞蓄积,用来充实府库,防备旱涝灾害,所以才能稳定对百姓的统治。
百姓的善恶,就看君主如何去诱导、统治他们;百姓追求财利,就如同水只会向下流而不选择方向一样。
夫珠、玉、金、银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;然而众贵之者,以上用之故也。
其为物轻微易藏,在于把握,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。
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,盗贼有所劝,亡逃者得轻资也。
粟、米、布、帛,生于地,长于时,聚于力,非可一日成也;数石之重,中人弗胜,不为一奸一邪所利,一日弗得而饥寒至。
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。
“珠、玉、金、银等物品,饿的时候不能吃,冷的时候不能穿;但是大家都把它们视为珍宝,原因就在于君主使用它们。
这些东西轻又小一便于收藏,只要拿着握于手掌中的那么一点,就可以周游天下而不受饥寒之苦。
这可以使臣子轻易地背叛他的君主,使百姓轻易地离开故乡,刺激了盗贼的贪欲,使逃亡者得到轻便的资财。
粟、米、布、帛等物,产于土地,按时成长,投入很多人力,不是一天就可以生产出来的;重达数石的粟、米、布、帛,价值有限,一个体力中等的人却已无法搬运,它不会成为资贼劫夺的目标,但人们一天得不到它们,就得忍受饥寒。
所以英明的君主看重五谷而轻视金玉。
今农夫五口之家,其服役者不下二人,其能耕者不过百亩,百亩之收不过百石。
春耕,夏耘,秋获,冬藏,伐薪樵,治官府,给繇役;春不得避风尘,夏不得避暑热,秋不得避陰雨,冬不得避寒冻,四时之间无日休息;又私自送往迎来、吊死问疾、养孤长幼在其中。
勤苦如此,尚复被水旱之灾,急政暴赋,赋敛不时,朝令而暮改。
有者半贾而卖,无者取倍称之息,于是有卖田宅,鬻妻子以偿责者矣。
而商贾,大者积贮倍息,小者坐列贩卖,一操一其奇赢,日游崐都市,乘上之急,所卖必倍。
故其男不耕耘,女不蚕织,衣必文采,食必粱肉;无农夫之苦,有仟伯之得。
因其富厚,交通王侯,力过吏势,以利相倾;千里游敖,冠盖相望,乘坚、策肥,履丝、曳缟。
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,农人所以流亡者也。
“现在家中有五口人的农民家庭,为官府服徭役的不少于两个人,能耕种的土地不过一百亩,百亩土地的收获量不超过一百石。
农民春季耕种,夏季锄草,秋季收获,冬季贮藏,砍柴,修缮官府房屋,服徭役;春天不能避风尘,夏天不能避暑热,秋天不能避陰雨,冬天不能避严寒,一年四季没有休息的日子;还有民间的人情往来,吊唁死者慰问病人、赡养父母、哺育子女等负担,也得从一百石的收获物中支付。
农民如此勤劳困苦,还要再蒙受旱涝灾害,官府政令严苛而赋税繁重,不按规定时间征收赋税,早上发布的政令晚上又有变化。
农民家中有资财的,以半价折卖,家中贫穷的,只好去借利息双倍的高利贷,于是就有人卖土地房宅、卖妻卖子以偿还债务了。
而那些行商坐贾,实力大的积贮钱财发放双倍利息的高利贷,实力小的坐在市肆中作买卖,依靠手中囤积的物品,每天游荡在都市之中,得知皇帝急需某种物品,就把价格提高到两倍以上。
所以商人男的不去耕田耘草,女的不去养蚕纺织,但穿衣服却非穿华丽的绸缎不可,吃饭非吃好米好肉不可。
商人不受农民那样的辛苦,却可以得到很多钱财。
商人依仗手中大量的钱财,与王侯显贵结交,势力超过了一般官员,于是以财利进行倾轧;商人到千里之外遨游,车子在路上前后相望,络绎不绝。
他们乘坐着坚实的车子,鞭策着肥马,踏着丝制的鞋子,穿着一精一美的白色绸缎衣服。
这就是商人兼并农民、农民破产流亡的原因。
方今之务,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。
欲民务农,在于贵粟;贵粟之道,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。
今募天下入粟县官,得以拜爵,得以除罪。
如此,富人有爵,农民有钱,粟有所渫。
夫能入粟以受爵,皆有余者也;取于有余以供上用,则贫民之赋可损,所谓损有余,补不足,令出而民利者也。
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,复卒三人;车骑者,天下武备也,故为复卒。
神农之教曰:‘有石城十仞,汤池百步,带甲百万,而无粟,弗能守也。
’以是观之,粟者,王者大用,政之本务。
今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,乃复一人耳,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。
爵者,上之所擅,出于口而无穷;粟者,民之所种,生于地而不乏。
夫得高爵与免罪,人之所甚欲也;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、免罪,不过三岁,塞下之粟必多矣。”
“现在的当务之急,没有比使百姓从事农耕更重要的了。
要想使百姓务农,关键在于使全社会把粮食看成为珍宝;使全社会把粮食看做珍宝的方法,在于朝廷把粮食作为奖惩手段统治百姓。
可以召募天下百姓向官府缴纳粮食,用以购买爵位免除罪名。
这样,富人可以拥有爵位,农民可以得到钱,粮食就不会被屯积。
那些能够缴纳粮食换取爵位的人,都是粮食有余的,收取余粮供给国家使用,就可以减少对贫困百姓收取的赋税,这就是所说的‘损有余,补不足’,政令一公布就可以给百姓带来利益。
现行的律令规定:有一匹战马的人家,可免除三人的兵役;战马,是天下的重要军事装备,所以给予免除兵役的优待。
神农的教令说:‘有高达十仞的石砌城墙,有宽达一百步的滚沸的护城河,有一百万全副武装的士兵,但没有粮食,那无法守住城池。
’由此看来,粮食是君主的重要资本,是国家政治的根本所在。
现在百姓缴纳粮食要得到五大夫以上的爵位,才能免除一人的兵役,这与对有战马的人的优待相比较,差得太远了。
封爵的权力,是君主所专有的,由口而出可以无穷无尽;粮食,是百姓所种的,生长于土地而不会缺乏。
得到高等爵位和免除罪名,是天下百姓最迫切的欲一望;让天下人输送粮食到边境地区,以换取爵位、免除罪名,不用三年时间,边塞的粮食储备就必定会很多了。”
帝从之,令民入粟于边,拜爵各以多少级数为差。
文帝采纳晁错的意见,下令规定:百姓输送粮食到边塞,依据输送粮食的多少,分别授给高低不同的爵位。
错复奏言:“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,甚大惠也。
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,大渫天下粟。
边食足以支五岁,可令入粟郡县矣;郡县足支一岁以上,可时赦,勿收农民租。
如此,德泽加于万民,民愈勤农,大富乐矣。”
晁错又上奏说:“陛下降恩,让天下人输送粮食去边塞,以授给爵位,这是对百姓的很大恩德。
我私下担忧边塞驻军的粮食不够吃,所以让天下的屯粮崐大批流入边塞。
如果边塞积粮足够使用五年,就可以让百姓向内地各郡县输送粮食了;如果郡县积粮足够使用一年以上,可以随时下诏书,不收农民的土地税。
这样,陛下的恩德雨露普降于天下万民,百姓就会更积极地投身农业生产,天下就会十分富庶安乐了。”
上复从其言,诏曰:“道民之路,在于务本。
朕亲率天下农,十年于今,而野不加辟,岁一不登,民有饥色;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。
吾诏书数下,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,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。
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,将何以劝焉!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。”
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,下诏说:“引导百姓的正确道路,在于让他们从事农业生产。
朕亲自率领天下人务农耕种,至今已有十年了,但荒地的开垦没有增加,一年收成不好,百姓就有饥饿之色;这是从事农耕的人还不多,而官吏没有切实发展农业。
朕屡次颁下诏书,每年都鼓励百姓种植,至今未见成效,这就证明官吏没有认真地执行诏令去勉励百姓。
况且朕的农民生活很苦而官吏并不去照顾他们,又怎么能勉励他们从事农业呢!今年把原定征收的土地税的的一半赐给农民。”
十三年(甲戌、前167)
前十三年(甲戌,公元前167年)
[1]春,二月,甲寅,诏曰:“朕亲率天下农耕以供粢盛,皇后亲桑以供祭服;其具礼仪!”
[1]春季,二月,甲寅(十六日),文帝下诏说:“朕亲自率领天下臣民进行农耕,供一应宗庙祭祀的粮食,皇后亲自采桑养蚕,供一应祭祀的祭服;制定有关此事的礼仪!”
[2]初,秦时祝官有秘祝,即有灾祥,辄移过于下。
夏,诏曰:“盖闻天道,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,百官之非,宜由朕躬。
今秘祝之官移过于下,以彰吾之不德,朕甚弗取。
其除之!”
[2]当初,秦朝的祝官中有秘祝,一旦出现了灾异,就把造成过失的责任从皇帝身上移到臣子身上。
夏季,文帝下诏书说:“朕听说天之道,祸从怨而起,福由德而兴,百官的过失,都应该由朕一人负责。
现在秘祝官员把过失的责任推给臣下,是显扬了朕的失德,朕很不赞成。
应予废除!”
[3]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,当刑,诏狱逮系长安。
其少女缇萦上书曰:“妾父为吏,齐中皆称其廉平;今坐法当刑。
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,刑者不可复属,虽后欲改过自新,其道无繇也。
妾愿没入为官婢,以赎父刑罪,使得自新。”
[3]齐国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,当处以肉刑,被逮捕拘压在长安诏狱。
他的小女儿缇萦向皇帝上书说:“我父亲做官,齐国人都称赞他廉洁公平;现在他犯了罪,按法律应判处肉刑。
我感到悲痛伤心的是,死人不能复生,受刑者残肢不能再接,即使以后想改过自新,也没有办法了。
我愿意没入官府做官婢,以抵赎我父亲该受的刑罚,使他得以改过自新。”
天子怜悲其意,五月,诏曰:“《诗》曰:‘恺弟君子,民之父母。
’今人有过,教未施而刑已加焉,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无繇至,朕甚怜之!夫刑至断支体,刻肌肤,终身不息,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!岂为民父母一之意哉!其除肉刑,有以易之;及令罪人各以轻重,不亡逃,有年而免。
具为令!”
文帝很怜悯和同情缇萦的孝心,五月,下诏书说:“《诗经》说‘开明宽厚的君主,是一爱一护百姓的父母。
’现在人们有了过错,还没有加以教育就处以刑罚,有的人想改变行为向善,也无路可走了,朕很怜惜!肉刑的残酷,以至于切断人的肢一体,摧一残人的皮肉,使人终生无法生育,这是多么残酷和不合道德!难道这符合为民父母的本意吗!应该废除肉刑,用别的惩罚去代替它;此外,应规定犯罪的人各依据罪名的轻重,只要不从服刑的地方潜逃,服刑到一定年数,就可以释放他。
制定出有关的法令!”
丞相张苍、御史大夫冯敬奏请定律曰:“诸当髡者为城旦、舂;当黥髡者钳为城旦、舂;当劓者答三百;当斩左止者笞五百;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、枉法、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、已论而复有笞罪者皆弃市。
罪人狱已决为城旦、舂者,各有岁数以免。”
制曰:“可。”
丞相张苍、御史大夫冯敬奏请制定这样的法律条文:“原来应判处髡刑的,改为罚作城旦和城旦舂;原来应判处黥髡刑的,改作钳为城旦、钳为城旦舂;原来应判处劓刑的,改为笞三百;原来应判处斩左脚的,改为笞五百;原来崐判处斩右脚以及杀人之后先去官府自首的,官吏因受贿、枉法、监守自盗等罪名已被处置但后来又犯了应判处笞刑的,全都改为公开斩首。
罪犯已被判处为城旦、城旦舂的,各自服刑到一定年数后赦免。”
文帝下达批准文书:“同意。”
是时,上既躬修玄默,而将相皆旧功臣,少文多质。
惩恶亡秦之政,论议务在宽厚,耻言人之过失;化行天下,告讦之俗易。
吏安其官,民乐其业,畜积岁增,户口浸息。
风一流笃厚,禁罔疏阔,罪疑者予民,是以刑罚大省,至于断狱四百,有刑错之风焉。
这一时期,文帝自身谦逊自守,而将相大臣都是老功臣,少文采而多质朴。
君臣以导致秦灭亡的弊政为鉴诫,论议国政讲究以宽厚为本,耻于议论别人的过失;这种风气影响到全国,改变了那种互相检举、攻讦的风俗。
官吏安于自己的官位,百姓乐于自已的生业,府库储蓄每年都有增加,人口繁衍。
风俗归于笃实厚道,禁制法网宽松,有犯罪嫌疑的,从宽发落,所以,刑罚大量减少,甚至一年之内全国只审判了四百起案件,出现了停止动用刑罚的景象。
[4]六月,诏曰:“农,天下之本,务莫大焉。
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,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也,其于劝农之道未备。
其除田之租税!”
[4]六月,文帝下诏书说:“农业,是天下的根本,没有什么事情比农业更为重要。
现在那些辛苦勤劳的农民,还要缴纳租税,这样做,使从事农耕本业和从事工商末业的人没有区别,说明鼓励发展农业生产的政策不完备,应当免除农田的租税!”
十四年(乙亥、前166)
前十四年(乙亥,公元前166年)
[1]冬,匈奴老上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、萧关,杀北地都尉,虏人民畜产甚多;遂至彭陽,使奇兵入烧回中宫,候骑至雍甘泉。
帝以中尉周舍、郎中令张武为将军,发车千乘、骑卒十万军长安旁,以备胡寇;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,宁侯魏为北地将军,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,屯三郡。
上亲劳军,勒兵,申教令,赐吏卒,自欲征匈奴。
群臣谏,不听;皇太后固要,上乃止。
于是以东陽侯张相如为大将军,成侯董赤、内史栾布皆为将军,击匈奴。
单于留塞内月余,乃去。
汉逐出塞即还,不能有所杀。
[1]冬季,匈奴老上单于用十四万骑兵攻入朝那县和萧关,杀了北地郡都尉孙,掳掠了许多百姓和牲畜财产;匈奴骑兵直抵彭陽县境,并派一支奇兵深入腹地烧了回中宫,侦察骑兵一直到了雍地的甘泉宫。
文帝任命中尉周舍、郎中令张武为将军,征发一千辆战车、十万骑兵驻扎在长安附近,以防御匈奴进攻;文帝又任命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,宁侯魏为北地将军,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,分别率军屯守上郡、北地郡和陇西郡。
文帝亲自去慰劳军队,一操一演军队,颁布军事训令,奖赏将士,准备亲自统兵去征伐匈奴。
群臣劝阻他亲征,文帝不从;皇太后坚决阻止,文帝才打消了统兵亲征的念头。
于是文帝任命东陽侯张相如为大将军,成侯董赤、内史栾布为将军,迎击匈奴。
匈奴单于在汉塞之内活动了一个多月,才撤退出塞。
汉军把匈奴驱逐出边塞之外,就撤兵回境,未能对匈奴有所杀伤。
[2]上辇过郎署,问郎署长冯唐曰:“父家何在?”
对曰:“臣大父赵人,父徙代。”
上曰:“吾居代时,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,战于钜鹿下。
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。
父知之乎?”
唐对曰:“尚不如廉颇、李牧之为将也。”
上搏髀曰:“嗟乎,吾独不得廉颇、李牧为将!吾岂忧匈奴哉!”唐曰:“陛下虽得廉颇、李牧,弗能用也。”
[2]文帝乘辇车经过中郎的官府,问郎署长冯唐说:“您老人家原籍是何处?”
冯唐回答说:“我的祖父是赵国人,父亲迁居代国。”
文帝说:“我在代国时,我的尚食监高祛多次对我称赞当年赵国将军李齐的贤能,讲述他与秦兵大战于钜鹿城下的事情。
现在,我每次吃饭,心思没有不在钜鹿的时候。
老人家您知道吗?”
冯唐回答说:“李齐还不如廉颇、李牧为将带兵的本领大。”
文帝拍着大一腿说:“唉!我偏偏得不到谦颇、李牧那样的人做将军!有了这样的将军,我难道还担忧匈奴的入侵吗!”冯唐说:“陛下即使得到了廉颇、李牧也不能任用他们。”
上怒,起,入禁中,良久,召唐,让曰:“公柰何众辱我,独无间处乎!”唐谢曰:“鄙人不知忌讳。”
上方以胡寇为意,乃卒复问唐曰:“公何以知崐吾不能用廉颇、李牧也?”
唐对曰:“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,跪而推毂,曰:‘阃以内者,寡人制之;阃以外者,将军制之。
’军功爵赏皆决于外,归而奏之,此非虚言也。
臣大父言:李牧为赵将,居边,军市之租,皆自用飨士;赏赐决于外,不从中覆也。
委任而责成功,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;选车千三百乘,彀骑万三千,百金之士十万,是以北逐单于,破东胡,灭澹林,西抑强秦,南支韩、魏;当是之时,赵几霸。
其后会赵王迁立,用郭开谗,卒诛李牧,令颜聚代之;是以兵破士北,为秦所禽灭。
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,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,私养钱五日一椎牛,自飨宾客、军吏、舍人,是以匈奴远避,不近云中之塞。
虏曾一入,尚率车骑击之,所杀甚众。
夫士卒尽家人子,起田中从军,安知尺籍、伍符!终日力战,斩首捕虏,上功幕府,一言不相应,文吏以法绳之,其赏不行;而吏奉法必用。
臣愚以为陛下赏太轻,罚太重。
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,陛下下之吏,削其爵,罚作之。
由此言之,陛下虽得廉颇、李牧,弗能用也!”上说。
是日,令唐持节赦魏尚,复以为云中守,而拜唐为车骑都尉。
文帝大怒,起身返回宫中,过了许久,召见冯唐,责备说:“您为什么要当众侮辱我,难道没有适当的机会吗!”冯唐谢罪说:“我是个乡鄙之人,不懂得忌讳。”
文帝正在担忧匈奴的入侵问题,于是终于再问冯唐说:“您怎么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颇和李牧呢?”
冯唐回答说:“我听说上古明君派遣将军出征时,跪着推将军的车辆前行,而且说:‘国门之内的事,由我来决定;国门以外的事情,请将军裁决。
’一切军功、封爵、奖赏的事都由将军在外面决定,回国后再奏报君主。
这并不是虚假的传言。
我的祖父说:李牧为赵国将军,驻守边境时,把从军中交易市场上收得的税收,都自行用于犒劳将士;赏赐都由将军在外决定,不必向朝廷请示批准。
对他委以重任而责令成功,所以李牧才能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干;他率领着一精一选出来的一千三百辆战车、一万三千名善于骑射的骑兵,十万训练有素的将士,所以能够在北方驱逐匈奴,击败东胡,消灭澹林,在西方抑制了强大的秦国,在南方抵御了韩国和魏国;在那个时候,赵国几乎成为一个霸主之国。
后来,恰逢赵王赵迁继位,他听信郭开的谗言,终于诛杀李牧,命令颜聚代替李牧而统兵;正因为如此,赵国军队溃败,将士逃散,被秦军消灭。
现在我私下听说魏尚担任云中郡郡守时,把军中交易市场所得的税收全都用来犒劳士卒,还用自已的官俸钱,每五天宰杀一头牛,自已宴请宾客、军吏和幕僚属官,因此,匈奴远避,不敢接近云中边塞。
匈奴曾经入侵云中郡一次,魏尚率领车骑部队出击,杀了很多匈奴人。
那些士兵都是平民百姓的子弟,从田间出来参军从征,怎能知道‘尺籍’‘伍符’之类的军令军规!整日拼死战斗,斩敌首级,捕获俘虏,在向幕府呈报战果军功时,只要一个字有出入,那些舞文弄墨的官员,就引用军法来惩治他们,他们应得到的赏赐就被取消了;而那些官吏所奉行的法令却必须执行。
我认为陛下的赏赐太轻,而惩罚却太重。
而且云中郡守魏尚因为上报斩杀敌军首级的数量差了六个,陛下就把他交给官吏治罪,削去他的爵位,判罚他做一年的刑徒。
由此说来,陛下即使得到廉颇、李牧,也不能任用啊!”文帝高兴地接受了冯唐的批评。
当天,就令冯唐持皇帝信节去赦免魏尚,重新任命魏尚做云中郡守,并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。
[3]春,诏广增诸祀坛场、币,且曰:“吾闻祠官祝厘,皆归福于朕躬,不为百姓,朕甚愧之。
夫以朕之不德,而专飨独美其福,百姓不与焉,是重吾不德也。
其令祠官致敬,无有所祈!”
[3]春季,文帝诏令扩大祭祀的场所,增加祭祀所用的玉和币帛,并且说:“朕听说祠官在祭祀的祈福祷告中,都将福归于朕个人,而没有为百姓祈福,朕对此很感惭愧。
以朕这样的失德之人,独享神灵的福荫,而百姓们却不能分享,这是加重朕的过失。
此后祠官在祭祀祷告时,不要再为朕个人祈祷祝福!”
[4]是岁,河间文王辟强薨。
[4]这一年,河间王刘辟强去世。
[5]初,丞相张苍以为汉得水德,鲁人公孙臣以为汉当土德,其应,黄龙见;苍以为非,罢之。
[5]当初,丞相张苍认为汉朝得“五行”中的水德。
鲁国人公孙臣认为汉朝当属土德,与土德相应,应该出现黄龙;张苍认为公孙臣说的不对,不采纳崐他的观点。
十五年(丙子、前165)
前十五年(丙子,公元前165年)
[1]春,黄龙见成纪。
帝召公孙臣,拜为博士,与诸生申明土德,草改历、服色事。
张苍由此自绌。
[1]春季,成纪县出现了黄龙。
文帝召见公孙臣,任命他为博士,与其他学者论证汉得土德的观点,草拟改换历法和改变服色的方案。
张苍从此自动黜退。
[2]夏,四月,上始幸雍,郊见五帝,赦天下。
[2]夏季,四月,文帝第一次亲自前往雍地,对五帝庙行郊祭之礼,并且宣布大赦天下。
[3]九月,诏诸侯王、公卿、郡守举贤良、能直言极谏者,上亲策之。
太子家令晁错对策高第,擢为中大夫。
错又上言宜削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,书凡三十篇。
上虽不尽听,然奇其材。
[3]九月,文帝下诏,令诸侯王、公卿、郡守举荐贤良、能直言极谏的人,皇帝亲自策问考试。
太子家令晁错的对策为高等,文帝提升他为中大夫。
晁错又上书文帝,谈论应该削减诸侯王的实力以及应该改的法令,上书共计三十篇。
文帝虽然没有完全采用他的意见,却对他的才能另眼相看。
[4]是岁,齐文王则、河间哀王福皆薨,无子,国除。
[4]这一年,齐王刘则、河间王刘福去世,都无子,封国被废除。
[5]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,言长安东北有神,气成五采。
于是作渭陽五帝庙。
[5]赵国人新垣平自称善于“望气”,得以进见文帝。
他说长安东北有神,结成五彩之气。
于是文帝下令在渭陽修建五帝庙。
十六年(丁丑、前164)
前十六年(丁丑,公元前164年)
[1]夏,四月,上郊祀五帝于渭陽五帝庙。
于是贵新垣平至上大夫,赐累千金;而使博士、诸生刺《六经》中作《王制》,谋议巡狩、封禅事。
又于长门道北立五帝坛。
[1]夏季,四月,文帝在渭陽五帝庙郊祭五帝。
这时,文帝一宠一贵新垣平,封为上大夫,赏赐黄金累计一千斤;文帝还让博士、诸生杂采《六经》中的记载,汇集成《王制》,谋划议论巡狩、封禅等事。
又在长门亭的道北设立了五帝坛。
[2]徙淮南王喜为城陽王。
又分齐为六国;丙寅,立齐悼惠王子在者六人:杨虚侯将闾为齐王,安都侯志为济北王,武成侯贤为川王,白石侯雄渠为胶东王,平昌侯为胶西王,侯辟光为济南王。
淮南厉王子在者三人:阜陵侯安为淮南王,安陽侯勃为衡山王,陽周侯赐为庐江王。
[2]文帝把淮南王刘喜再次封为城陽王。
又把齐国分立为六国。
丙寅(十七日),文帝封立齐悼惠王在世的六个儿子为王:杨虚侯刘将闾为齐王,安都侯刘志为济北王,武成侯刘贤为川王,白石侯刘雄渠为胶东王,平昌侯刘为胶西王,侯刘辟光为济南王。
文帝封立淮南厉王在世的三个儿子为王:阜陵侯刘安为淮南王,安陽侯刘勃为衡山王,陽周侯刘赐为庐江王。
[3]秋,九月,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。
平言上曰:“阙下有宝玉气来者。”
已,视之,果有献玉杯者,刻曰“人主延寿”。
平又言:“臣候日再中。”
居顷之,日却,复中。
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,令天下大。
平言曰:“周鼎亡在泗水中。
今河决,通于泗,臣望东北汾陰直有金宝气,意周鼎其出乎!兆见,不迎则不至。”
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陰,南临河,欲祠出周鼎。
[3]秋季,九月,新垣平指使人携带玉杯到皇宫门前上书,献宝给文帝。
新垣平对文帝说:“宫门前有一股宝玉之气移来。”
过了一会,前去查看,果然有人来献玉杯,杯上刻有“人主延寿”四字。
新垣平又说:“我算出今天太陽将再次出现在中天。”
过了一会儿,太陽向东退行,再次到达中天。
于是,决定把文帝在位的第十七年改称为元年,并特许天下人聚会痛饮,以示庆贺。
新垣平说:“周朝的大鼎沉没在泗水中。
现在黄河决口,与泗水相连通,我看东北正对着汾陰有金宝之气,估计周鼎可能会出世吧!它的征兆已经出现了,如果不去迎接,周鼎是不会来的。”
这个时候,文帝派人在汾陰修庙,南面靠崐近黄河,想要通过祭祀求得周鼎出世。
/后元年(戊寅、前163)B>
后元年(戊寅,公元前163年)
[1]冬,十月,人有上书告新垣平“所言皆诈也”;下吏治,诛夷平。
是后,上亦怠于改正、服、鬼神之事,而渭陽、长门五帝,使祠官领,以时致礼,不往焉。
[1]冬季,十月,有人向文帝上书,检举新垣平“所说的一切都是诈骗”,文帝命令司法官员审查,最后,新垣平被诛灭三族。
从此之后,文帝对于改变历法、服色及祭祀鬼神的事,也就疏怠了,立于渭陽、长门的五帝庙,隶属于祠官管理,由祠官按照季节时令祭祀,文帝自己不再去了。
[2]春,三月,孝惠皇后张氏薨。
[2]春季,三月,孝惠帝的张皇后去世。
[3]诏曰:“间者数年不登,又有水旱、疾疫之灾,朕甚忧之。
愚而不明,未达其咎: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?乃天道有不顺,地利或不得,人事多失和,鬼神废不享与?何以致此?将百官之奉养或废,无用之事或多与?何其民食之寡乏也?夫度田非益寡,而计民未加益,以口量地,其于古犹有余;而食之甚不足者,其咎安在?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,为酒醪以一靡一谷者多,六畜之食焉者众与?细大之义,吾未得其中,其与丞相、列侯、吏二千石、博士议之;有可以佐百姓者,率意远思,无有所隐!”
[3]文帝下诏说:“近来连续几年歉收,又有旱涝和疾病的灾害,朕十分担忧。
朕愚蠢而不聪明,不知道出现这些灾害的祸根是什么:或许是朕治国有失误、行为有过错吗?是天道不顺,或者是不得地利,人事多有失和,没有供奉鬼神吗?为什么会这样呢?或者是废弃了百官的奉养,所兴办的无用之事太多了吗?为什么百姓缺乏粮食充饥呢?估计土地没有比以前减少,而统计百姓的人口也没有比以前增加,按平均每人占有的耕地来计算,现在比古代还要多;但百姓的粮食却严重缺乏,造成这种失误的根源在哪里?莫非是由于百姓之中从事工商末业而损害农耕本业的人多,造酒大量耗费了粮食,六畜吃得太多了吗?这些大大小小的原因,我不知道哪个是最主要的,可以由丞相、列侯、二千石官员、博士共同议论这个问题,有能够帮助百姓的意见,可按照各自的思路,去做深远的探讨,无所隐瞒地全都告诉我!”
二年(己卯、前162)
后二年(己卯,公元前162年)
[1]夏,上行幸雍陽宫。
[1]夏季,文帝前往雍地的陽宫。
[2]六月,代孝王参薨。
[2]六月,代王刘参去世。
[3]匈奴连岁入边,杀略人民、畜产甚多;云中、辽东最甚,郡万余人。
上患之,乃使使遗匈奴书。
单于亦使当户报谢,复与匈奴和亲。
[3]匈奴连年入寇边境,杀害、掳掠了许多百姓及其牲畜财产,云中郡和辽东郡所受侵害最为严重,受害人数每郡多达一万余人。
文帝担忧匈奴的入侵,就派使臣给匈奴送去书信,匈奴单于也派一位当户来汉朝廷答谢,汉与匈奴恢复了和亲关系。
[4]八月,戊戌,丞相张苍免。
帝以皇后弟窦广国贤、有行,欲相之,曰:“恐天下以吾私广国,久念不可。”
而高帝时大臣,余见无可者。
御史大夫梁国申屠嘉,故以材官蹶张从高帝,封关内侯;庚午,以嘉为丞相,封故安侯。
嘉为人廉直,门不受私谒。
是时,太中大夫邓通方一爱一幸,赏赐累钜万;帝尝燕饮通家,其一宠一幸无比。
嘉尝入朝,而通居上旁,有怠慢之礼。
嘉奏事毕,因言曰:“陛下幸一爱一群臣,则富贵之;至于朝廷之礼,不可以不肃。”
上曰:“君勿言,吾私之。”
罢朝,坐府中,嘉为檄召通诣丞相府,不来,且斩通。
通恐,入言上;上曰:“汝第往,吾令使人召若。”
通诣丞相府,免冠、徒跣,顿首谢嘉。
嘉坐自如,弗为礼,责曰:“夫朝廷者,高帝之朝廷也。
通小臣,戏殿上,大不敬,当斩。
吏!今行斩之!”通顿首,首尽出一血,不解。
上度丞相已困通,使使命持节召通而谢丞相:“此吾弄臣,君释之!”邓通既至,为上泣曰:“丞相几杀臣!”
[4]八月,戊戌(疑误),文帝罢免了丞相张苍的职务。
文帝因为皇后的崐弟弟窦广国贤能,品行好,想任命他为丞相,说:“恐怕天下人会以为我偏一爱一窦广国。”
考虑很久,认为不能用他为丞相,而高帝时代的大臣,现在健在的人中,又没有能胜任丞相职务的人。
御史大夫梁国人申屠嘉,当年曾以步兵强一弩一射手的身份跟随高帝征战,封为关内侯;庚午(初四),文帝任命申屠嘉为丞相,封为故安侯。
申屠嘉为人廉洁正直,在家中不接见私人拜谒的人。
当时,太中大夫邓通正得皇帝一宠一幸,赏赐的财物累计万万钱;文帝曾在他家中欢宴饮酒,一宠一幸的程度无人能够相比。
申屠嘉曾来朝见文帝,见到邓通正在文帝身边,礼节很简慢。
申屠嘉奏报完了政事,就说:“陛下如果一宠一信亲近臣子,可以让他富贵,至于朝廷之礼,却不能不整肃。”
文帝说:“你不必说了,我私下会告诫他。”
散朝之后,申屠嘉坐在丞相府中,用公文召邓通来丞相府。
邓通不来,申屠嘉便要斩杀邓通。
邓通很恐惧,进宫去告知文帝,文帝说:“你只管前去,我会派人召你。”
邓通来到丞相府,摘下帽子,赤着双脚,向申屠嘉叩头请罪。
申屠嘉坐着,安然自若,不予礼待,责备说:“朝廷,那是高皇帝的朝廷。
你邓通只不过是一个小臣,意在殿上戏闹,这是大不敬之罪,该判处斩首。
来人!立即把邓通处斩!”邓通吓得一再磕头,磕得头到处流血,申屠嘉仍不表示宽恕。
文帝估计丞相已让邓通吃了苦头,就派使者持皇帝信节前来传唤邓通,并且转达文帝向丞相表示歉意的话:“这个人是我所戏一弄的昵臣,您就赦免了他吧!”邓通回到宫中,哭着对文帝说:“丞相差一点杀了我!”
三年(庚辰、前161)
后三年(庚辰,公元前161年)
[1]春,二月,上行幸代。
[1]春季,二月,文帝前往代国。
[2]是岁,匈奴老上单于死,子军臣单于立。
[2]这一年,匈奴老上单于死,其子军臣单于继位。
四年(辛巳、前160)
后四年(辛巳,公元前160年
[1]夏,四月,丙寅晦,日有食之。
[1]夏季,四月,丙寅晦(疑误),出现了日食。
[2]五月,赦天下。
[2]五月,文帝宣布大赦天下。
[3]上行幸雍。
[3]文帝前往雍县。
五年(壬午、前159)
后五年(壬午,公元前159年)
[1]春,正月,上行幸陇西;三月,行幸雍;秋,七月,行幸代。
[1]春季,正月,文帝前往陇西郡;三月,文帝前往雍县;秋季,七月,文帝前往代国。
六年(癸未、前158)
后六年(癸未,公元前158年)
[1]冬,匈奴三万骑入上郡,三万骑入云中,所杀略甚众,烽火通于甘泉、长安。
以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,屯飞狐;故楚相苏意为将军,屯句注;将军张武屯北地;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,次细柳;宗正刘礼为将军,次霸上;祝兹侯徐厉为将军,次棘门;以备胡。
上自劳军,至霸上及棘门军,直驰入,将以下骑送迎。
已而之细柳军,军士吏被甲,锐兵刃,彀弓一弩一持满,天子先驱至,不得入。
先驱曰:“天子且至!”军门都尉曰:“将军令曰:‘军中闻将军令,不闻天子之诏。
’”居无何,上至,又不得入。
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:“吾欲入营劳军。”
亚夫乃传言“开壁门。”
壁门士请车骑曰:“将军约:军中不得驰驱。”
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。
至营,将军亚夫持兵揖曰:“介胄之士不拜,请以军礼见。”
天子为动,改容,式车,使人称谢:“皇帝敬劳将军。”
成礼而去。
既出军门,群臣皆惊。
上曰:“嗟乎,此真将军矣!曩者霸上、棘门军若儿戏耳,其将固可袭而虏也。
至于亚夫,可得而犯耶!”称善者久之。
月余,汉兵至边,匈奴亦远塞,汉兵亦罢。
乃拜周亚夫为中尉。
[1]冬季,匈奴三万骑兵入侵上郡,三万骑兵入侵云中郡,杀害和掳掠了很多军民,报警的烽火一直传到甘泉和长安城。
朝廷任命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崐将军,率军屯守飞狐;任命原楚相苏意为将军,守句注;命将军张武屯守北地郡;命河内郡守周亚夫为将军,驻扎细柳;命宗正刘礼为将军,驻扎霸上;命祝兹侯徐厉为将军,驻扎棘门,以防备匈奴。
文帝亲自犒劳军队,到达驻扎霸上和棘门的军营时,文帝一行人直接驰马进入营垒,将军和他的部属都骑着马迎送文帝出入。
接着文帝到达细柳的军营,只见将士们身披铠甲,手执锋利的武器,张满弓一弩一。
文帝的先导队伍到达,不能进入军营。
先导说:“天子马上就到了!”把守军门的都尉说:“将军命令说:‘军中只听将军的号令,不听天子的诏令。
’”过了一会,文帝来到,也不能进入军营。
于是文帝便派使者持节诏告将军:“朕想进入军营慰劳军队。”
周亚夫才传达军令说:“打开军营大门。”
守卫军营大门的军官向皇帝的车马随从说:“将军有规定:在军营内不许策马奔跑。”
文帝一行人便拉着马缰绳缓慢地前进。
来军营中,周亚夫手执兵器对着文帝拱手作揖说:“身上穿着盔甲的武士不能下拜,请允许我以军礼参见陛下。”
文帝被打动了,面容变得庄重肃穆,手扶车前的横木,向军营将士致意,并派人向周亚夫表示谦意,说:“皇帝恭敬地慰劳将军。”
完成了劳军的仪式后离去。
走出营门,群臣都表示惊讶。
文帝说:“唉!周亚夫才是真正的将军呢!前面所经过的霸上和棘门的军队,如同儿戏罢了,那些将军很容易受到袭击而被人俘虏。
至于周亚夫,谁能冒犯他呢!”文帝对周亚夫称赞了很久。
过了一个多月,汉军到达边境,匈奴远远地离开了边界,汉军也就撤回来了。
于是,文帝任命周亚夫为中尉。
[2]夏,四月,大旱,蝗。
令诸侯无入贡;弛山泽,减诸服御,损郎吏员;发仓庾以振民;民得卖爵。
[2]夏季,四月,大旱,出现蝗灾。
文帝下令:诸侯封国停止向朝廷进贡;取消禁止百姓进入山林川泽的命令;减少御一用衣服、车马等诸项开销;裁减专为皇帝服务的郎官人数;打开官府仓库救济百姓;允许百姓出卖爵位。
七年(甲申、前157)
后七年(甲申,公元前157年)
[1]夏,六月,己亥,帝崩于未央宫。
遗诏曰:“朕闻之:盖天下万物之萌生,一靡一不有死;死者,天地之理,万物之自然,奚可甚哀!当今之世,咸嘉生而恶死,厚葬以破业,重服以伤生,吾甚不取。
且朕既不德,无以佐百姓;今崩,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,哀人父子,伤长老之志,损其饮食,绝鬼神之祭祀,以重吾不德,谓天下何!朕获保宗庙,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,二十有余年矣。
赖天之灵,社稷之福,方内安宁,一靡一有兵革。
朕既不敏,常惧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,惟年之久长,惧于不终。
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,其奚哀念之有!其令天下吏民:令到,出临三日,皆释服;毋禁取熬、嫁女、祠祀、饮酒、食肉;自当给丧事服临者,皆无跣;带毋过三寸,毋布车及兵器;毋发民哭临宫殿中;殿中当临者,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,礼毕罢;非旦夕临时,禁毋得擅哭临;已下棺,服大功十五日,小宝十四日,纤七日,释服。
他不在令中者,皆以此令比类从事。
布告天下,使明知朕意。
霸陵山川因其故,毋有所改。
归夫人以下至少使。”
乙巳,葬霸陵。
[1]夏季,六月,己亥(初一),文帝在未央宫驾崩。
文帝留下的遗诏说:“朕听说,天下万物萌生,没有不死的;死,是天地的常理,是万物的自然规则,有什么值得特别悲哀的呢!现在这个时代,世人都乐于生而厌恶死,为了厚葬而破产,为了强调服丧尽孝而损害身一体健康,朕很不赞成这些做法。
况且,朕本人已经没有什么德行,没有帮助百姓,现在死了,如果再让臣民们长期地为朕服丧哭悼,经历寒暑变化那么久,使民众父子悲哀,老人伤感,减少了他们的饮食,停止了对鬼神的祭祀,这是加重了朕的失德,怎么对得起天下人呢!朕获得了保护宗庙的权力,以渺小之身,托身于天下君王之上,已经有二十多年了。
依赖上天的神灵,社稷的福运,才使境内安宁,没有战争。
朕确实不聪明,时常害怕自己做出错事,而使先帝遗留下来的美德蒙受耻辱,惧怕年久日长,自己可能会因失德而不得善终。
现在万幸的是我得以享尽天年,又可在高庙奉养高帝,哪里还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呢!诏告天下官员百姓:令到以后,哭吊三天,就都脱一下丧服;不要禁止娶妻嫁女、祭祀、饮酒、吃肉。
亲戚中应当参加丧事穿丧服哭吊的,都不要赤脚;孝带不要超过三寸粗;不要在车辆和兵器上蒙盖丧布;不要调发百姓到宫中来哭吊;殿中应当哭祭的人,都在早晚哀哭十五次,礼仪完毕就停止哭祭;非早晚哭祭时间,禁止擅自前来哭祭崐;棺椁入土后,凡属‘大功’的宗室亲戚,穿丧服十五天,‘小宝’穿丧服十四天,‘纤服’穿丧服七天,然后脱一下丧服。
其他未在诏令中规定的问题,都要比照诏令的用意办理。
此诏要向天下臣民公布,使大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