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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游记 - 第073:情因旧恨生灾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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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3:情因旧恨生灾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

话说孙大圣扶持着唐僧,与八戒、沙僧奔上大路,一直西来。

不半晌,忽见一处楼阁重重,宫殿巍巍。

唐僧勒马道:“徒弟,你看那是个甚么去处?”

行者举头观看,忽然见:山环楼阁,溪绕亭台。

门前杂树密森森,宅外野花香艳艳。

柳间栖白鹭,浑如烟里玉无瑕;桃内啭黄莺,却似火中金有色。

双双野鹿,忘情闲踏绿莎茵;对对山禽,飞语高鸣红树杪。

真如刘阮天台洞,不亚神仙阆苑家。

行者报道:“师父,那所在也不是王侯第宅,也不是豪富人家,却象一个庵观寺院,到那里方知端的。”

三藏闻言,加鞭促马。

师徒们来至门前观看,门上嵌着一块石板,上有黄花观三字。

三藏下马,八戒道:“黄花观乃道士之家,我们进去会他一会也好,他与我们衣冠虽别,修行一般。”

沙僧道:

“说得是,一则进去看看景致,二来也当撒货头口。

看方便处,安排些斋饭与师父吃。”

长老依言,四众共入,但见二门上有一对春联:“黄芽白雪神仙府,瑶草琪花羽士家。”

行者笑道:“这个是烧茅炼药,弄炉火,提罐子的道士。”

三藏捻他一把道:“谨言!谨言!我们不与他相识,又不认亲,左右暂时一会,管他怎的?”

说不了,进了二门,只见那正殿谨闭,东廊下坐着一个道士在那里丸药。

你看他怎生打扮: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,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,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,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。

面如瓜铁,目若朗星。

准头高大类回回,唇口翻张如达达。

道心一片隐轰雷,伏虎降龙真羽士。

三藏见了,厉声高叫道:

“老神仙,贫僧问讯了。”

那道士猛抬头,一见心惊,丢了手中之药,按簪儿,整衣服,降阶迎接道:“老师父失迎了,请里面坐。”

长老欢喜上殿,推开门,见有三清圣象,供桌有炉有香,即拈香注炉,礼拜三匝,方与道士行礼。

遂至客位中,同徒弟们坐下。

急唤仙童看茶,当有两个小童,即入里边,寻茶盘,洗茶盏,擦茶匙,办茶果。

忙忙的乱走,早惊动那几个冤家。

原来那盘丝洞七个女怪与这道士同堂学艺,自从穿了旧衣,唤出儿子,径来此处。

正在后面裁剪衣服,忽见那童子看茶,便问道:“童儿,有甚客来了,这般忙冗?”

仙童道:“适间有四个和尚进来,师父教来看茶。”

女怪道:“可有个白胖和尚?”

道:“有。”

又问:“可有个长嘴大耳朵的?”

道:“有。”

女怪道:“你快去递了茶,对你师父丢个眼色,着他进来,我有要紧的话说。”

果然那仙童将五杯茶拿出去。

道士敛衣,双手拿一杯递与三藏,然后与八戒、沙僧、行者。

茶罢收锺,小童丢个眼色,那道士就欠身道:“列位请坐。”

教:“童儿,放了茶盘陪侍,等我去去就来。”

此时长老与徒弟们,并一个小童出殿上观玩不题。

却说道士走进方丈中,只见七个女子齐齐跪倒,叫:“师兄!师兄!听小妹子一言!”道士用手搀起道:“你们早间来时,要与我说甚么话,可可的今日丸药,这枝药忌见陰人,所以不曾答你。

如今又有客在外面,有话且慢慢说罢。”

众怪道:“告禀师兄,这桩事,专为客来方敢告诉,若客去了,纵说也没用了。”

道士笑道:“你看贤妹说话,怎么专为客来才说?却不疯了?且莫说我是个清静修仙之辈,就是个俗人家,有妻子老小家务事,也等客去了再处。

怎么这等不贤,替我装幌子哩!且让我出去。”

众怪又一齐扯住道:“师兄息怒,我问你,前边那客,是那方来的?”

道士唾着脸不答应,众怪道:“方才小童进来取茶,我闻得他说,是四个和尚。”

道士作怒道:“和尚便怎么?”

众怪道:“四个和尚,内有一个白面胖的,有一个长嘴大耳的,师兄可曾问他是那里来的?”

道士道:“内中是有这两个,你怎么知道?想是在那里见他来?”

女子道:“师兄原不知这个委曲。

那和尚乃唐朝差往西天取经去的,今早到我洞里化斋,委是妹子们闻得唐僧之名,将他拿了。”

道士道:“你拿他怎的?”

女子道:

“我等久闻人说,唐僧乃十世修行的真体,有人吃他一块肉,延寿长生,故此拿了他。

后被那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把我们拦在濯垢泉里,先抢了衣服,后弄本事,强要同我等洗浴,也止他不住。

他就跳下水,变作一个鲇鱼,在我们腿裆里钻来钻去,欲行奸骗之事,果有十分惫懒!他又跳出水去,现了本相,见我们不肯相从,他就使一柄九齿钉钯,要伤我们性命。

若不是我们有些见识,几乎遭他毒手。

故此战兢兢逃生,又着你愚外甥与他敌斗,不知存亡如何。

我们特来投兄长,望兄长念昔日同窗之雅,与我今日做个报冤之人!”那道士闻此言,却就恼恨,遂变了声色道:“这和尚原来这等无礼!这等惫懒!你们都放心,等我摆布他!”众女子谢道:“师兄如若动手,等我们都来相帮打他。”

道士道:“不用打!不用打!常言道,一打三分低,你们都跟我来。”

众女子相随左右。

他入房内,取了梯子,转过床 后,爬上屋梁,拿下一个小皮箱儿。

那箱儿有八寸高下,一尺长短,四寸宽窄,上有一把小铜锁儿锁住。

即于袖中拿出一方鹅黄绫汗巾儿来,汗巾须上系着一把小钥匙儿。

开了锁,取出一包儿药来,此药乃是:山中百鸟粪,扫积上千斤。

是用铜锅煮,煎熬火候匀。

千斤熬一杓,一杓炼三分。

三分还要炒,再锻再重熏。

制成此毒一药,贵似宝和珍。

如若尝他味,入口见阎君!道士对七个女子道:“妹妹,我这宝贝,若与凡人吃,只消一厘,入腹就死;若与神仙吃,也只消三厘就绝。

这些和尚,只怕也有些道行,须得三厘。

快取等子来。”

内一女子急拿了一把等子道:“称出一分二厘,分作四分。”

却拿了十二个红枣儿,将枣掐破些儿,-上一厘,分在四个茶锺内;又将两个黑枣儿做一个茶锺,着一个托盘安了,对众女说:“等我去问他。

不是唐朝的便罢;若是唐朝来的,就教换茶,你却将此茶令童儿拿出。

但吃了,个个身亡,就与你报了此仇,解了烦恼也。”

七女感激不尽。

那道士换了一件衣服,虚礼谦恭走将出去,请唐僧等又至客位坐下道:“老师父莫怪,适间去后面吩咐小徒,教他们挑些青菜萝卜,安排一顿素斋供养,所以失陪。”

三藏道:“贫僧素手进拜,怎么敢劳赐斋?”

道士笑云:“你我都是出家人,见山门就有三升俸粮,何言素手?敢问老师父,是何宝山?到此何干?”

三藏道:“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经者。

却才路过仙宫,竭诚进拜。”

道士闻言,满面生春道:“老师乃忠诚大德之佛,小道不知,失于远候,恕罪!恕罪!”叫:“童儿,快去换茶来,一厢作速办斋。”

那小童走将进去,众女子招呼他来道:“这里有现成好茶,拿出去。”

那童子果然将五锺茶拿出。

道士连忙双手拿一个红枣儿茶锺奉与唐僧。

他见八戒身躯大,就认做大徒弟,沙僧认做二徒弟,见行者身量小,认做三徒弟,所以第四锺才奉与行者。

行者眼乖,接了茶锺,早已见盘子里那茶锺是两个黑枣儿,他道:“先生,我与你穿换一杯。”

道士笑道:“不瞒长老说,山野中贫道士,茶果一时不备。

才然在后面亲自寻果子,止有这十二个红枣,做四锺茶奉敬。

小道又不可空陪,所以将两个下色枣儿作一杯奉陪,此乃贫道恭敬之意也。”

行者笑道:“说那里话?古人云,在家不是贫,路上贫杀人。

你是住家儿的,何以言贫!象我们这行脚僧,才是真贫哩。

我和你换换,我和你换换。”

三藏闻言道:“悟空,这仙长实乃爱客之意,你吃了罢,换怎的?”

行者无奈,将左手接了,右手盖住,看着他们。

却说那八戒,一则饥,二则渴,原来是食肠大大的,见那锺子里有三个红枣儿,拿起来锺的都咽在肚里。

师父也吃了,沙僧也吃了。

一霎时,只见八戒脸上变色,沙僧满眼流泪,唐僧口中吐沫,他们都坐不住,晕倒在地。

这大圣情知是毒,将茶锺手举起来,望道士劈脸一掼。

道士将袍袖隔起,当的一声,把个锺子跌得粉碎。

道士怒道:“你这和尚,十分村卤!怎么把我锺子碎了?”

行者骂道:“你这畜生!你看我那三个人是怎么说!我与你有甚相干,你却将毒一药茶药倒我的人?”

道士道:“你这个村畜生,闯下祸来,你岂不知?”

行者道:“我们才进你门,方叙了坐次,道及乡贯,又不曾有个高言,那里闯下甚祸?”

道士道:

“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么?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么?”

行者道:

“濯垢泉乃七个女怪。

你既说出这话,必定与他苟合,必定也是妖一精一!不要走!吃我一棒!”好大圣,去耳朵里摸出金箍棒,幌一幌,碗来粗细,望道士劈脸打来。

那道士急转身躲过,取一口宝剑来迎。

他两个厮骂厮打,早惊动那里边的女怪。

他七个一拥出来,叫道:“师兄且莫劳心,待小妹子拿他。”

行者见了越生嗔怒,双手轮铁棒,丢开解数,滚将进去乱打。

只见那七个敞开怀,腆着雪白肚子,脐孔中作出法来:骨都都丝绳乱冒,搭起一个天篷,把行者盖在底下。

行者见事不谐,即翻身念声咒语,打个筋斗,扑的撞破天篷走了,忍着性气,淤淤的立在空中看处,见那怪丝绳幌亮,穿穿道道,却是穿梭的经纬,顷刻间,把黄花观的楼台殿阁都遮得无影无形。

行者道:“利害!利害!早是不曾着他手!怪道猪八戒跌了若干!似这般怎生是好!我师父与师弟却又中了毒一药。

这伙怪合意同心,却不知是个甚来历,待我还去问那土地神也。”

好大圣,按落云头,捻着诀,念声“-”字真言,把个土地老儿又拘来了,战兢兢跪下路旁叩头道:“大圣,你去救你师父的,为何又转来也?”

行者道:“早间救了师父,前去不远,遇一座黄花观。

我与师父等进去看看,那观主迎接。

才叙话间,被他把毒一药茶药倒我师父等。

我幸不曾吃茶,使棒就打,他却说出盘丝洞化斋、濯垢泉洗澡之事,我就知那厮是怪。

才举手相敌,只见那七个女子跑出,吐放丝绳,老孙亏有见识走了。

我想你在此间为神,定知他的来历。

是个甚么妖一精一,老实说来,免打!”土地叩头道:“那妖一精一到此,住不上十年。

小神自三年前检点之后,方见他的本相,乃是七个蜘蛛一精一。

他吐那些丝绳,乃是蛛丝。”

行者闻言,十分欢喜道:“据你说,却是小可。

既这般,你回去,等我作法降他也。”

那土地叩头而去。

行者却到黄花观外,将尾巴上毛捋下七十根,吹口仙气,叫“变!”即变做七十个小行者;又将金箍棒吹口仙气,叫“变!”即变做七十个双角叉儿棒。

每一个小行者,与他一根。

他自家使一根,站在外边,将叉儿搅那丝绳,一齐着力,打个号子,把那丝绳都搅断,各搅了有十余斤。

里面拖出七个蜘蛛,足有巴斗大的身躯,一个个攒着手脚,索着头,只叫:“饶命!饶命!”此时七十个小行者,按住七个蜘蛛,那里肯放。

行者道:“且不要打他,只教还我师父师弟来。”

那怪厉声高叫道:“师兄,还他唐僧,救我命也!”那道士从里边跑出道:“妹妹,我要吃唐僧哩,救不得你了。”

行者闻言,大怒道:“你既不还我师父,且看你妹妹的样子!”好大圣,把叉儿棒幌一幌,复了一根铁棒,双手举起,把七个蜘蛛一精一,尽情打烂,却似七个-肉布袋儿,脓血淋淋,却又将尾巴摇了两摇,收了毫毛,单身轮棒,赶入里边来打道士。

那道士见他打死了师妹,心甚不忍,即发狠举剑来迎。

这一场各怀忿怒,一个个大展神通,这一场好杀:妖一精一轮宝剑,大圣举金箍。

都为唐朝三藏,先教七女呜呼。

如今大展经纶手,施威弄法逞金吾,大圣神光壮,妖仙胆气粗。

浑身解数如花锦,双手腾那似辘轳。

乒乓剑棒响。

惨淡野云浮-言语,使机谋,一来一往如画图。

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,天昏地暗斗星无。

那道士与大圣战经五六十合,渐觉手软,一时间松了筋节,便解开衣带,忽辣的响一声,脱了皂袍。

行者笑道:“我儿子!打不过人,就脱剥了也是不能彀的!”原来这道士剥了衣裳,把手一齐抬起,只见那两胁下有一千只眼,眼中迸放金光,十分利害:

森森黄雾,艳艳金光,森森黄雾,两边胁下似喷云;艳艳金光,千只眼中如放火。

左右却如金桶,东西犹似铜钟。

此乃妖仙施法力,道士显神通,幌眼迷天遮日月,罩人爆燥气朦胧;把个齐天孙大圣,困在金光黄雾中。

行者慌了手脚,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,向前不能举步,退后不能动脚,却便似在个桶里转的一般。

无奈又爆燥不过,他急了,往上着实一跳,却撞破金光,扑的跌了一个倒栽葱,觉道撞的头疼,急伸头摸摸,把顶梁皮都撞软了,自家心焦道:“晦气!晦气!这颗头今日也不济了!常时刀砍斧剁,莫能伤损,却怎么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?久以后定要贡脓,纵然好了,也是个破伤风。”

一会家爆燥难禁,却又自家计较道:“前去不得,后退不得,左行不得,右行不得,往上又撞不得,却怎么好?往下走他娘罢!”

好大圣,念个咒语,摇身一变,变做个穿山甲,又名鲮鲤鳞。

真个是:四只铁爪,钻山碎石如挝粉;满身鳞甲,破岭穿岩似切葱。

两眼光明,好便似双星幌亮;一嘴尖利,胜强如钢钻金锥。

药中有性穿山甲,俗语呼为鲮鲤鳞。

你看他硬着头,往地下一钻,就钻了有二十余里,方才出头。

原来那金光只罩得十余里。

出来现了本相,力软筋麻,浑身疼痛,止不住眼中流泪,忽失声叫道:“师父啊!当年秉教出山中,共往西来苦用工。

大海洪波无恐惧,一陽一沟之内却遭风!”

美猴王正当悲切,忽听得山背后有人啼哭,即欠身揩了眼泪,回头观看。

但见一个妇人,身穿重孝,左手托一盏凉浆水饭,右手执几张烧纸黄钱,从那厢一步一声哭着走来。

行者点头嗟叹道:“正是流泪眼逢流泪眼,断肠人遇断肠人!这一个妇人,不知所哭何事,待我问他一问。”

那妇人不一时走上路来,迎着行者。

行者躬身问道:“女菩萨,你哭的是甚人?”

妇人噙泪道:“我丈夫因与黄花观观主买竹竿争讲,被他将毒一药茶药死,我将这陌纸钱烧化,以报夫妇之情。”

行者听言,眼中泪下。

那妇女见了作怒道:“你甚无知!我为丈夫烦恼生悲,你怎么泪眼愁眉,欺心戏我?”

行者躬身道:“女菩萨息怒,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大徒弟孙悟空行者。

因往西天,行过黄花观歇马。

那观中道士,不知是个甚么妖一精一,他与七个蜘蛛一精一,结为兄妹。

蜘蛛一精一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,是我与师弟八戒、沙僧救解得脱。

那蜘蛛一精一走到他这里,背了是非,说我等有欺骗之意。

道士将毒一药茶药倒我师父师弟共三人,连马四口,陷在他观里。

惟我不曾吃他茶,将茶锺掼碎,他就与我相打。

正嚷时,那七个蜘蛛一精一跑出来吐放丝绳,将我捆住,是我使法力走脱。

问及土地,说他本相,我却又使分身法搅绝丝绳,拖出妖来,一顿棒打死。

这道士即与他报仇,举宝剑与我相斗。

斗经六十回合,他败了阵,随脱了衣裳,两胁下放出千只眼,有万道金光,把我罩定。

所以进退两难,才变做一个鲮鲤鳞,从地下钻出来。

正自悲切,忽听得你哭,故此相问。

因见你为丈夫,有此纸钱报答,我师父丧身,更无一物相酬,所以自怨生悲,岂敢相戏!”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,对行者陪礼道:“莫怪,莫怪,我不知你是被难者。

才据你说将起来,你不认得那道士。

他本是个百眼魔君,又唤做多目怪。

你既然有此变化,脱得金光,战得许久,必定有大神通,却只是还近不得那厮。

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,他能破得金光,降得道士。”

行者闻言,连忙唱喏道:“女菩萨知此来历,烦为指教指教。

果是那位圣贤,我去请求,救我师父之难,就报你丈夫之仇。”

妇人道:“我就说出来,你去请他,降了道士,只可报仇而已,恐不能救你师父。”

行者道:“怎不能救?”

妇人道:“那厮毒一药最狠:药倒人,三日之间,骨髓俱烂。

你此往回恐迟了,故不能救。”

行者道:“我会走路;凭他多远,千里只消半日。”

女子道:“你既会走路,听我说:此处到那里有千里之遥。

那厢有一座山,名唤紫云山,山中有个千花洞。

洞里有位圣贤,唤做毗蓝婆。

他能降得此怪。”

行者道:“那山坐落何方?

却从何方去?”

女子用手指定道:“那直南上便是。”

行者回头看时,那女子早不见了。

行者慌忙礼拜道:“是那位菩萨?我弟子钻昏了,不能相识,千乞留名,好谢!”只见那半空中叫道:“大圣,是我。”

行者急抬头看处,原是黎山老姆,赶至空中谢道:

“老姆从何来指教我也?”

老姆道:“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,见你师父有难,假做孝妇,借夫丧之名,免他一死。

你快去请他,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,那圣贤有些多怪人。”

行者谢了,辞别,把筋斗云一纵,随到紫云山上,按定云头,就见那千花洞。

那洞外:青松遮胜境,翠柏绕仙居。

绿柳盈山道,奇花满涧渠。

香兰围石屋,芳草映岩。

流水连溪碧,云封古树虚。

野禽声聒聒,幽鹿步徐徐。

修竹枝枝秀,红梅叶叶舒。

寒鸦栖古树,春鸟嗓高樗。

夏麦盈田广,秋禾遍地余。

四时无叶落,八节有花如。

每生瑞霭连霄汉,常放祥云接太虚。

这大圣喜喜欢欢走将进去,一程一节,看不尽天边的景致。

直入里面,更没个人儿,见静静悄悄的,鸡犬之一声 也无,心中暗道:

“这圣贤想是不在家了。”

又进数里看时,见一个女道姑坐在榻上。

你看他怎生模样:头戴五花纳锦帽,身穿一领织金袍。

脚踏云尖凤头履,腰系攒丝双穗绦。

面似秋容霜后老,声如春燕社前娇。

腹中久谙三乘法,心上常修四谛饶。

悟出空空真正果,炼成了了自逍遥。

正是千花洞里佛,毗蓝菩萨姓名高。

行者止不住脚,近前叫道:“毗蓝婆菩萨,问讯了。”

那菩萨即下榻,合掌回礼道:“大圣,失迎了,你从那里来的?”

行者道:“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?”

毗蓝婆道:“你当年大闹天宫时,普地里传了你的形象,谁人不知,那个不识?”

行者道:“正是好事不出门,恶事传千里,象我如今皈正佛门,你就不晓的了!”毗蓝道:“几时皈正?恭喜!恭喜!”行者道:“近能脱命,保师父唐僧上西天取经,师父遇黄花观道士,将毒一药茶药倒。

我与那厮赌斗,他就放金光罩住我,是我使神通走脱了。

闻菩萨能灭他的金光,特来拜请。”

菩萨道:“是谁与你说的?我自赴了盂兰会,到今三百余年,不曾出门。

我隐姓埋名,更无一人知得,你却怎么得知?”

行者道:“我是个地里鬼,不管那里,自家都会访着。”

毗蓝道:

“也罢也罢,我本当不去,奈蒙大圣下临,不可灭了求经之善,我和你去来。”

行者称谢了,道:“我忒无知,擅自催促,但不知曾带甚么兵器。”

菩萨道:“我有个绣花针儿,能破那厮。”

行者忍不住道:“老姆误了我,早知是绣花针,不须劳你,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。”

毗蓝道:“你那绣花针,无非是钢铁金针,用不得。

我这宝贝,非钢,非铁,非金,乃我小儿日眼里炼成的。”

行者道:“令郎是谁?”

毗蓝道:“小儿乃昴日星官。”

行者惊骇不已。

早望见金光艳艳,即回向毗蓝道:“金光处便是黄花观也。”

毗蓝随于衣领里取出一个绣花针,似眉毛粗细,有五六分长短,拈在手,望空抛去。

少时间,响一声,破了金光。

行者喜道:

“菩萨,妙哉妙哉!寻针寻针!”毗蓝托在手掌内道:“这不是?”

行者却同按下云头,走入观里,只见那道士合了眼,不能举步。

行者骂道:“你这泼怪装瞎子哩!”耳朵里取出棒来就打。

毗蓝扯住道:“大圣莫打,且看你师父去。”

行者径至后面客位里看时,他三人都睡在地上吐痰吐沫哩。

行者垂泪道:“却怎么好!

却怎么好”!毗蓝道:“大圣休悲,也是我今日出门一场,索性积个陰德,我这里有解毒丹,送你三丸。”

行者转身拜求。

那菩萨袖中取出一个破纸包儿,内将三粒红丸子递与行者,教放入口里。

行者把药扳开他们牙关,每人-了一丸。

须臾,药味入腹,便就一齐呕哕,遂吐出毒味,得了性命。

那八戒先爬起道:“闷杀我也!”三藏沙僧俱醒了道:“好晕也!”行者道:“你们那茶里中了毒了,亏这毗蓝菩萨搭救,快都来拜谢。”

三藏欠身整衣谢了。

八戒道:“师兄,那道士在那里?等我问他一问,为何这般害我!”行者把蜘蛛一精一上项事说了一遍,八戒发狠道:“这厮既与蜘蛛为姊妹,定是妖一精一!”行者指道:“他在那殿外立定装瞎子哩。”

八戒拿钯就筑,又被毗蓝止住道:“天蓬息怒,大圣知我洞里无人,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。”

行者道:“感蒙大德,岂不奉承!但只是教他现本象,我们看看。”

毗蓝道:“容易。”

即上前用手一指,那道士扑的倒在尘埃,现了原身,乃是一条七尺长短的大蜈蚣一精一。

毗蓝使小指头挑起,驾祥云径转千花洞去。

八戒打仰道:“这妈妈儿却也利害,怎么就降这般恶物?”

行者笑道:“我问他有甚兵器破他金光,他道有个绣花针儿,是他儿子在日眼里炼的。

及问他令郎是谁,他道是昴日星官。

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,这老妈妈子必定是个母鸡。

鸡最能降蜈蚣,所以能收伏也。”

三藏闻言顶礼不尽,教:“徒弟们,收拾去罢。”

那沙僧即在里面寻了些米粮,安排了些斋,俱饱餐一顿。

牵马挑担,请师父出门。

行者从他厨中放了一把火,把一座观霎时烧得煨烬,却拽步长行。

正是,唐僧得命感毗蓝,了性消除多目怪。

毕竟向前去还有甚么事体,且听下回分解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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