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五义
第二十七回 论本领刀削佞性汉、誓愿结拜假意人
且说一毛一保把剑拿来,怎么会把展老爷的剑拿来?皆因展爷被捉,钟寨主就把宝剑挂于后面五云轩内,单有两个小童看守,凭他是谁,不准拿将出来。
今有一毛一保把刀一削,想起展爷的宝剑来了,去到五云轩把宝剑摘将下来,将剑出匣,剑匣抛弃于地,转身就跑。
小童就追,见一毛一保竟蹿入里边去了,进来就要与北侠动手。
宝剑教寨主要将过去,叫智爷观看,智爷这才骂了他一句——明知是展爷的,硬说是他们祖宗的。
北侠暗笑:“黑狐狸多损,这就叫骂人不带脏字。”
钟雄一听智爷说是他祖宗的剑,脸上发赤,说:“不是,此剑乃朋友所赠。”
智爷连忙告罪说:“我可太愣。”
寨主说:“无碍,不知者不作罪。”
智爷说:“该打!该打。
按此剑可称无价之宝。
论出处乃战国时欧冶子所铸,共是五口剑:大形三,小形二。
头口是湛卢,纯钩、盘郢,共是三口;小形二,是巨阙、鱼肠两口。
前后五口。
此剑乃巨阙剑,价值连城,世间罕有,也是切金、断玉、吹一毛一发。
论当初,铸剑以天地之气,用五山之一精一,方能成此宝物。
送与寨主爷宝剑的这个朋友,交情可谓不小。
愚下糊批了几句,可也不定是与不是,寨主千万别嗤笑于我。”
钟雄说:“是说的一点不差。”
说毕,将剑交与一毛一保,说道:“贤弟,不必再较量了。”
一毛一保不服,总要找一找脸,复又过来与北侠交手。
欧陽爷为难:“宝刀遇宝剑,二宝一碰,总有一伤。
伤了自己的刀犯不上,伤了展大弟的剑,日后如何对的起兄弟哪?”
北侠拿了一个主意,与一毛一保动手,刀不见剑,万不能伤损一物。
二人动手,犹大人逗小孩子玩耍的一样。
一毛一保使剑本不行,又对上了北侠一戏耍他,工夫不大,一毛一保眼花了,不是好几个北侠,就是一个没有。
缘故北侠抱着自己的刀,或前或后,把自己陆地飞腾之术施展出来。
那一毛一保一看,左边一个,右边又是一个,前后好几个。
其实北侠一人。
讲身法,如刮风的一般那样快法。
一毛一保眼睛一花,怎么会不像看着是好几个人的一般?不然北侠老在他的身后随东就西,身形乱转,总不教他看见自己的身一子。
工夫不大,一毛一保通身是汗。
他打算的好,拿宝剑砍一刀,剑要坏了,他不心疼;刀要坏了,他算赢了。
焉知晓老看不见人,一点方法没有。
不然就是好几个,砍那个那个空了。
就是这样,急也要把他急坏了。
钟雄笑道,说:“一毛一贤弟,我把你好有一比,比作个伏鱼入海。
欧陽兄,不必戏耍我一毛一贤弟了,还招罢。”
北侠听了寨主的言语,心中暗道:“有你话,我可就给他留一个记号了。”
把刀往上一递,冷飕飕正在一毛一保的脖子之上。
一毛一保一歪脑袋,“哎哟”了一声,把眼睛一闭,牙关一咬,觉着冰凉挺硬,贴着左边的脸,一蹭儿鲜血直蹿。
“嘡啷啷”把剑一丢,撒腿就跑。
拿手一摸,短了一个耳朵。
原来刀虽临于脖颈,不肯杀他,把手往上一翻,连点脸子带耳朵,“哧”一声,血淋淋的一个耳朵就坠在了地上。
一毛一保一跑,北侠仍在大寨主跟前请罪。
寨主说:“兄台何罪之有?这还是阁下手下留情,不然他岂不早死多时了?”
叫人将剑拾起,然后归座。
北侠也就将刀带起,从新另换杯盘。
有喽兵捡起了耳朵,追一毛一保去,叫他趁着热血粘上。
看剑的小童儿进来,诉说一毛一保抢剑之事。
寨主并不往下追问,将剑交与小童儿,仍收在五云轩之内。
三位畅饮,酒至半酣,钟雄说:“二位,我有一言,在二位跟前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智爷说:“寨主爷有话请说。”
钟雄说:“我意欲要与二位结为生死的弟兄,不知二位可肯否?”
智爷说:“我二人区区之辈,焉敢与寨主结为生死弟兄?”
钟雄说:“若要弃嫌我是个山贼,二位身价甚重,就不必了。”
智爷说:“我们是不敢高攀,要论我们是求之不得。
只是一件,咱们既要结义为友,要学一学古人喝血酒、发洪誓大愿,方觉妥当。”
钟雄一听,更觉着愿意了。
智爷说:“序序齿,谁大谁小。
论岁数,也就是你们二位,论我小多着呢!”钟雄说:“我今年四十岁。”
智爷说:“我欧陽哥哥也是四十岁,这单看生日是谁大了。
我欧陽哥是腊月二十五的日子。”
北侠暗说:“你怎么混给我改起生日岁数来了。”
你道智爷是为什么缘故?总为的是比钟雄小才好办事。
钟雄说:“还是欧陽兄弟哪!我是冬至月十五的生日。”
险些智爷说腊月二十五这个日子,再往前说几天,还比钟雄大了哪!智爷说:“我是三十二岁,三月三的生日。
咱们沐浴沐浴,才好烧香。”
钟雄叫喽兵带着上沐浴房。
喽兵带定北侠、智爷上沐浴房一中,喽兵远远的等着。
北侠见无人,说:“贤弟,你的言多语失,怎么拜把子?你还出主意教喝血酒,起誓。
咱们本是假事,若起誓,我可怕应誓。”
智爷说道:“我问你不是没成家么?”
北侠说:“不但没成家,日后我还出家哪!”智爷说:“你也没儿子?”
北侠说:“我没成家,那里的儿子?”
智爷说:“艾虎是你的义子,又不姓你这个欧陽的姓儿。
少时要起誓的时候,就说:‘我要有三心二意,教我断子绝孙。
’你瞧这个誓起的大不大?你横是应不了。”
北侠大笑:“你怎么想来着,我这个好办,你哪?”
智爷说:“我呀,若是起誓时候,什么誓重,我就起什么誓,什么天打呀,雷劈呀,五雷呀,轰顶哪。”
北侠说:“要应了誓,那可怎么好?”
智爷说:“不怕,我嘴里起誓,脚底下画‘不’字。
起誓的时节,是‘不’字当头,是不叫天打雷劈,不叫五雷轰。”
北侠说:“你可别写慢了。”
智爷说:“不能,我写慢了,那还了得么!”北侠这才放心。
沐浴完了,穿上衣服,叫喽兵带路,直奔承运殿而来。
行至承运殿外,早把香案预备妥协。
水旱二十四寨各寨主,俱在殿外伺候。
派了四个扶香的——亚都鬼闻华,神刀手黄寿,八臂勇哪吒王京,金槍将于义。
钟雄沐浴,先从后面出来。
智爷说:“寨主哥哥,你就烧香罢,不必谦让了。”
钟雄点头。
亚都鬼将香点上,交与钟雄。
钟雄往上一举,闻华接将过去,插于香斗之内。
钟雄双膝跪倒,叩头已毕,说:“过往神祇在上,弟子钟雄与北侠、智化结义为友,有官同作,有马同乘,祸福共之,始终如一,义同生死。
若有三心二意,天厌之!天厌之!”说毕,站起身来。
香案上有一碗酒,将自己左手中指刺破,将血滴于酒内。
有神刀手黄寿将香点着,递与北侠。
北侠接将过来,往上一举,仍有黄寿接将过去,插在香斗之内。
北侠跪倒,叩头已毕,说:“过往神祇在上,弟子欧陽春与钟雄、智化结义为友,有官同作,有马同乘,不能同生,情愿同死。
倘有三心二意,叫我断子绝孙。”
钟雄说:“哎!太言重了!”北侠暗笑:“一点不重。”
也是刺破中指,血滴酒内。
该智爷了。
于义点香,与前皆是一样,惟独他跪的那里话可就多了,说:“过往神祇在上,弟子智化与钟雄、欧陽春结义为友,有官同作,有马同乘,义同生死。
如有三心二意,天打雷劈,五雷轰顶,不得善终,必丧在乱刃之下,死后入十八层地狱,上刀山,下油锅,难捣磨研。”
嘴里起誓,脚底下不、不、不、不、不、不、不,就画开“不”字了。
那宋时年间起誓应誓,不像如今大清国起誓,当白玩的一般,古来一个牙疼咒儿,还要应誓。
缘故那时有监察神专管人间起誓,那里若有起誓的,监察神就在云端里看见,有慧眼遥观,就知道这个人日后改变心肠不改。
不改,也就不记了;若要改变,就将这人记上,到时好叫他应誓。
正是君山烧香,监察神全在云端站定,头一个心肠不改,不用记了;第二个也不用记了,他应誓不应誓皆是一样;第三个不实着,与他记上,拿笔写了许多,那个神仙说不用写了,你是净听见他的嘴,没看见他的脚,不教天打,不教雷劈,不教五雷轰顶,不教这个那个的。
神仙一有气,把笔一丢,从此再不管了。
不然怎么以后起誓不灵了哪?大家结拜后不知怎样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