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岳全传
第十七回 梁夫人炮炸失两狼 张叔夜假降保河间
诗曰:
大炮轰雷失两狼,那堪天意佑金邦。
丈夫纵有乾坤手,枉送身躯死战场!
又诗曰:
金将南侵急围城,张君矢日效忠诚。
非关屈膝甘降服,为保河间一郡民。
说话梁夫人闻丈夫、儿子俱已遭伤,将幼子托付一奶一娘一夫妇先出城去,自己带领家将人马,来到关前。
守关众将上前迎接道:“番兵势大,夫人只宜坚守关隘,不可出兵。”
夫人道:“列位将军有所不知,我夫、子二人俱死于贼手,此仇不共戴天,如何不报?尔诸将们可将‘铁华车’摆列端正,把大炮设放三山口上,等那番兵近关,一齐推出‘铁华车’挡住,那时点放大炮,不得有误!”众将领令安排。
夫人带了人马,放炮出关,对着番兵,排下队伍。
旗门开处,夫人出马。
那边兀术四太子看见这边调遣,暗暗的喝采:“果然是女中豪杰,真个名不虚传!”梁夫人喝道:“番奴!你是何等样人?快通名来!”兀术道:“某乃大金国黄龙府四太子,官拜昌平王、扫南大元帅完颜兀术是也。
南蛮婆!可通名来!”梁夫人道:“番奴听着,我乃大宋天子驾前御笔亲点两狼关大元帅韩夫人,官拜五军都督府梁红玉是也。”
兀术道:“原来就是你!某家久闻你熟悉兵机,深通战法,岂不识天时人事?某家统领大兵来取你南朝天下,如泰山压一卵一。
你若识时务,早早降顺,不独保全一性一命,且不失你之官爵,可细细想来。”
梁夫人骂一声:“番奴!我丈夫、孩儿的一性一命俱害在你手内,恨不得拿你来碎一尸一万段,方泄此恨,尚敢摇唇鼓舌!”
兀术道:“你丈夫、儿子何曾死?俱被某家困在营中。
你若降顺了,我还你丈夫、儿子便了。”
梁夫人一大怒道:“休得胡说,放马过来!”说罢,抡起手中刀,望兀术就砍,兀术举斧相迎。
战到五六个回合,梁夫人那里招架得住,只得回马败下。
兀术随后赶将上来。
将近关前,梁夫人高叫一声:“放炮!”那三山口上众将正待开炮,不道霎时间满天黑雾迷漫,只听得半空中豁喇喇一声霹雳打将下来。
那“九牛大将军”一震,不想这炮轰大价响亮,两边炸开,把两狼关打开一条大路。
此一回,就叫做“雷震三山口,炮炸两狼关”。
那兀术趁势拥将上来,抢入关中。
梁夫人见炮炸了,也使不得“铁华车”,关已失了,急得如丧家之犬,漏网之鱼,只得落荒而走。
前面到一茂林,正待想要进去歇息歇息,忽听得林中叫道:“夫人快进来,公子在此!”夫人勒马看时,却是一奶一公、一奶一母。
夫人下马走入林中,抱住公子大哭一常一奶一公便问:“夫人出兵,胜败若何?”
夫人说:“关已失了!老爷、公子并无下落,谅已难保,我们如今归于何处?”
不觉泪如雨下。
不表夫人在林中悲切。
再说那韩元帅在番营大战,只见番兵前后走动。
你道为何?原来那些兵知道得了两狼关,都想抢进关去,故此围兵渐渐稀了。
韩元帅奋勇往外冲来,却见马上一员小将被一番将赶下来。
元帅细认却是大公子,便高叫一声:“我儿,为父的在此!”公子叫一声:“爹爹!番将厉害,杀不过他。”
元帅拍马上前,举刀望着那员番将劈头砍下,正中了那将的头盔。
忽见那番将头上迸出一道白光,刀不能下。
看官,你道那员番将是谁?却叫做奇渥温铁木真。
只因他日后生下一子,名为忽必烈,却是元朝始祖,故有此异。
那奇提温铁木真被韩元帅这一刀,吃了一惊,拖槍败走。
元帅暗想:“这番将有此奇异,日后倒有好处。”
当时韩元帅父子二人,并力杀出重围,摇望关前、关上都是金兵旗号,只得落荒而走。
前到茂林之处,夫人在林内望见,大叫:“相公、孩儿,妾身在此!”元帅半惊半喜,就下马来。
公子亦下马来见了母亲,请了安。
元帅就问夫人:“为何失了关隘?”
夫人道:“只因军士报你与孩儿阵亡,故此妾身出兵,与你报仇。
不意雷震三山,炮炸两狼,故此把关隘失了,逃避在此。”
元帅道:“此乃天意,非人力所能挽回也。”
夫人道:“如今关隘已失,我们往那里去好?”
元帅道:“我等同往京城候旨便了。”
于是韩元帅夫妻、父子,同着一奶一公、一奶一母,便一齐往汴梁一路而来,不提。
且说兀术进了两狼关,查点了仓库钱粮,看见那“铁华车”,便问军师:“此车何人制造?”
军师回说:“昔日韩信造此车,困住了西楚霸王。
今日狼主洪福齐天,皇天护佑,得破此关。
可趁此锐气,发兵进攻河间府,渡过黄河,那汴京指日可取也。”
兀术道:“如此,可即整顿粮草,起兵去攻河间府。”
且按下不表。
再说韩世忠夫妇等来到黄河地界,正遇着钦差赍旨而来。
世忠夫妇一齐跪接。
钦差宣读沼书,说:“韩世忠失守两狼关,本应问罪,姑念有功免死,削职为民。”
世忠夫妇一同谢恩,交还了两颗印信。
夫妻、父子一同回到陕西,不表。
却说河间府节度使张叔夜,闻报失了两狼关,兀术率领大兵来取河间府,不觉惊慌,心中暗想:“那陆登何等智谋,不能保全;韩世忠夫妇骁勇异常,况有大炮、‘铁华车’,尚且失守,何况下官?”
想定主意,就与众将士计议。
传令城上坚起降旗,等金兵到来,权且诈降,以保一府百姓,免受杀戮之惨。
等他渡过黄河,各路勤王兵来,杀败兀术,那时候将兵截其归路,必擒兀术也。
诸将领令,端正降金。
不道那张叔夜有两位公子,大公子名唤张立,身长一丈,方面大耳;二公子名唤张用,也是身长一丈,淡黑面庞。
这兄弟两个各使一根铁棍,力大无比。
这一日,同在书房一中读书,直到了午后还不见送饭进来。
张用对哥哥道:“今日这等时候还不送饭来,敢是忘记了不成?”
张立道:“我也在这里想,不知何故?”
正说之间,只见书童端进饭来。
大公子道:“为何这时候才送来?”
二公子道:“敢是你这狗才往那里去顽要忘记了?该打这狗才!你怎么连我二人都不放在心上了!”书童道:“今日虽则迟了些,还有饭吃,再过两日,只怕没得吃了!”张立道:“这狗才,一发胡说了!为甚事情,就到得没饭吃?”
书童道:“二位相公坐在此间,那里知道外面金兵杀来,潞安州、两狼关俱已失了。
如今将到河间府,我家老爷害怕,在堂上同众将商量料理投降之事。
一府乱慌慌的,故此饭迟。
倘若那金兀术不准投降,杀进城来,岂不是没饭吃了?”
张用道:“不信有这等事!我家老爷岂肯投降那鞑子?”
书童道:“公子不信,外面去问,那一个不晓得么?”
说罢,书童自去了。
大公子道:“难道我爹爹要做一奸一臣不成?”
二公子道:“哥哥,我同你吃了饭去问母亲。
若果有此事,就向母亲讨了二三百两银子,同你逃出城去,迎着番兵拼命杀他一阵。
若杀不过他,我们带了银子逃往他方,再作道理,何如?”
张立道:“兄弟言之有理。”
两个忙忙的把饭吃了,同到中堂,见了母亲说道:“爹爹为何要做一奸一臣投降番邦?是何道理?”
夫人道:“你二人小小年纪,晓得什么?此是国家大事,由你爹爹作主,连我也只好随着他。”
二人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要二三百两银子。”
夫人道:“此时匆匆忙忙,要银子那里去使?”
张立道:“我们要趁早买些东西,若等金兵进城,我们就不好上街去了。”
夫人认以为真,随取了二百两银子,付与弟兄两个。
两个接了银子,回到书房,捆扎端正,开了后园门,一路出城来。
行不到二三十里,正迎着番兵。
弟兄二人见旁边有一座山冈,就走上同来。
看那金兵如潮似一浪一,滔一滔一不一绝。
看了多时,越看越多,张用道:“哥哥,等不完了,下去与他打罢!”
二人跳下冈于来,摆开两条铁棍,乒乒乓乓,将番兵打得落花流水,头撞头碎,额碰额伤,打死无数。
那小番忙忙报与兀术,兀术传令众平章:“不要伤他,与我活活的擒将来!”众平章传令,将二人围祝直杀到黄昏时分,张立不见了兄弟,心内自想:“此时不走,等待何时?”
举棍一个盘头,使得势大,打开一条血路而去。
只因天色昏暗,又走得快,因此金兵拿他不祝这里张用也寻不见哥哥,冲出围来,落荒而走。
那弟兄两个今日失散了,直到了岳元帅三服何庆元,才得会合。
这是后话,不表。
且说兀术拿不住他弟兄,当夜安营扎住,到明日发兵前往。
将近城池,只见一将远远带人跪接,打着降旗,口称:“河间府节度使张叔夜归降,特来迎请狼主进城。”
小番报与兀术,兀术上前看时,果然是张叔夜俯伏一在地。
兀术在马上问军师道:“这个人是忠臣,还是一奸一臣?”
哈迷蚩道:“久闻他是第一个忠臣,叫做张叔夜。”
兀术道:“待某家问他。”
便道:“你就是张叔夜么?”
叔夜道:“小臣正是。”
兀术道:“我久闻你是个忠臣,为甚归降起某家来?莫非是诈么?”
叔夜道:“小臣岂敢有诈?只因目下朝内好臣用事,贬黜忠良。
今潞安州、两狼关俱已失去,狼主大兵到此,谅小臣兵微将寡,怎能迎敌?城中百姓,必道茶毒。
故此情愿归顺,以救合郡生灵,并不敢希图爵禄,望狼主鉴察!”兀术听了道:“如此说来,果然是个忠臣!老先生既识天时,仁心救民,是个好人。
某家就封你为鲁王,仍守此城。
我的大军,只收你的犒赏,绕城而去,不许进城。
如有一人不遵,擅自进你城者,斩首号令!”叔夜谢恩而退,叫众军搬出猪羊酒,犒众番兵吃了,俱各绕城而过。
来到黄河口,拣一空地,安下营盘,打造船只,等待渡河,不提。
且说地方官飞报入朝,这日正值钦宗设朝坐殿,进本官俯伏启奏:“兀术大兵五十余万已近黄河,望陛下即速发兵退敌。”
钦宗大惊,使问众卿:“金兀术兵势猖獗,将何策退之?”
当下张邦昌奏道:“潞安州陆登尽节,韩世忠夫妇弃关而逃,今河间张叔夜又投降,只剩得黄河阻祝若过了黄河,汴京甚危。
臣观满朝文武全才,无如李纲、宗泽。
圣上若命李纲为元帅,宗泽为先锋,决能退得金兵。”
钦宗准奏,降旨拜李纲为平北大元帅,宗泽为先锋,领兵五万前往黄河退敌!二人领旨出朝。
李纲虽是个有谋有智的忠臣,但是个文官,不会上阵厮杀。
今金兵势大,张邦昌明明要害他的一性一命,故此保奏。
那李纲回府,与夫人辞别,忽见阶檐下站着一个长大汉子。
李纲便问:“你是何人?”
那人跪下道:“小人就是张保。”
李纲道:“你一向在那里?”
张保道:“小人在外边做些生意。”
李纲道:“你可有些力气么?”
张保道:“小人走长路,挑得五六百斤东西。”
夫人道:“老爷可带他前去,早晚伏侍伏侍。”
李纲就命张保收拾随行。
到了次日,宗泽来请元帅起兵,李纲接进。
相见已毕,李纲便道:“老元戎,你看那些一奸一臣如此厉害,明明欲害下官,保奏领兵。
老夫一性一命,全仗周庇。”
宗泽道:“元帅放心,吉人自有天相。”
二人一同出府上马,来到校场点齐五万人马,发炮起行。
一路来到黄河口,安下营寨。
沿河一带拨兵把守,将四面船只收拾上岸。
宗泽写下一封书札,差人星夜往汤陰县,去请岳飞同众弟兄前来助战。
正是:
要图定国安邦计,预备擒龙捉虎人。
毕竟李纲和宗泽两个,怎生退得金兵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