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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汉演义 - 第六十七回 失俭德故人烛隐 庆凯旋大将承恩

前汉演义

第六十七回 失俭德故人烛隐 庆凯旋大将承恩

却说齐王次昌,乃故孝王将闾孙,将闾见前文。

元光五年,继立为王,却是一个翩翩少年,习成一婬一佚。

母纪氏替他择偶,特将弟女配与为婚,次昌素一性一好色,见纪女姿貌平常,当然白眼相看,名为夫妇,实同仇敌,纪女不得夫欢,便向姑母前泣诉,姑母就是齐王母,也算一个王太后,国内统以纪太后相称。

这纪太后顾恋侄女,便想替她设法,特令女纪翁主入居宫中,劝戒次昌,代为调停,一面隐加监束,不准后宫姬妾,媚事次昌。

纪翁主已经适人,年比次昌长大,本是次昌母姊,不过为纪太后所生,因称为纪翁主。

汉称王女为翁主,说见前文。

纪翁主的容貌一性一情,也与次昌相似。

次昌被她管束,不能私近姬妾,索一性一与乃姊调一情,演那齐襄公鲁文姜故事,只瞒过了一位老母。

齐襄与文姜私通,见《春秋·左传》。

纪女仍然冷落宫中。

是时复有一个齐人徐甲,犯了Yan刑,充作太监,在都备役,得入长乐宫当差。

长乐宫系帝母王太后所居,见他口齿敏慧,常令侍侧,甲因揣摩求合,冀博欢心。

王太后有女修成君,为前夫所生,自经武帝迎入,视同骨肉,相一爱一有年。

见五十九回。

修成君有女名娥,尚未许字,王太后欲将她配一国王,安享富贵。

甲离齐已久,不但未闻齐王一奸一姊,并至齐王纳后,尚且茫然,因此禀白太后,愿为修成君女作伐,赴齐说亲。

王太后自然乐允,便令甲即日东行。

主父偃也有一女,欲嫁齐王,闻甲奉命赴齐,亟托他乘便说合,就使为齐王妾媵,也所甘心。

好好一个卿大夫女儿,何必定与人作妾?甲应诺而去,及抵齐都,见了齐王次昌,便将大意告知,齐王听说,却甚愿意。

纪女原可撇去,如何对得住阿姊!偏被纪太后得知,勃然大怒道:“王已娶后,后宫也早备齐,难道徐甲尚还未悉么?况甲系贱人,充当一个太监,不思自尽职务,反欲乱我王家,真是多事!主父偃又怀何意,也想将女儿入充后宫?”

说至此,即顾令左右道:“快与我回复徐甲,叫他速还长安,不得在此多言!”左右奉命,立去报甲,甲乘兴而来,怎堪扫兴而返?当下探听齐事,始知齐王与姊相一奸一。

自思有词可援,乃即西归,复白王太后道:“齐王愿配修成君女,惟有一事阻碍,与燕王相似,臣未敢与他订婚。”

这数语,未免捏造,欲挑一动太后怒意,加罪齐王,太后却不愿生事,随口接说道:“既已如此,可不必再提了!”

甲怅然趋出,转报主父偃。

偃最喜捕风捉影,侮弄他人。

况齐王不肯纳女,毫无情面,乐得乘此奏闻,给他一番辣手,计画已定,遂入朝面奏道:“齐都临淄,户口十万,市租千金,比长安还要富庶,此惟陛下亲弟一爱一子,方可使王。

今齐王本是疏属,近又与姊犯一奸一,理应遣使究治,明正典刑。”

武帝乃使偃为齐相,但嘱他善为匡正,毋得过急。

偃一陽一奉一陰一违,一到齐国,便要查究齐王一陰一事。

一班兄弟朋友,闻偃荣归故乡,都来迎谒。

偃应接不暇,未免增恨。

且因从前贫贱,受他奚落,此时正好报复前嫌,索一性一一并召入,取出五百金,按人分给,正色与语道:“诸位原是我兄弟朋友,可记得从前待我情形否?我今为齐相,不劳诸位费心,诸位可取金自去,此后不必再入我门!”语虽近是,终嫌器小。

众人听了,很觉愧悔,不得已取金散去。

偃乐得清净,遂召集王宫侍臣,鞫问齐王一奸一情。

侍臣不敢隐讳,只好实供。

偃即将侍臣拘住,扬言将奏闻武帝,意欲齐王向他乞怜,好把一国大权,让归掌握。

那知齐王次昌,年轻胆小,一遭恐吓,便去寻死。

偃计不能遂,反致惹祸,也觉悔不可追,没奈何据实奏报。

武帝得书,已恨偃不遵前命,一逼一死齐王,再加赵王彭祖,上书劾偃,说他私受外赂,计封诸侯子弟,惹得武帝恨上加恨,即命褫去偃官。

下狱治罪。

这赵王彭祖,本与偃无甚仇隙,不过因偃尝游赵,未尝举用,自恐蹈燕覆辙,所以待偃赴齐,出头告讦。

还有御史大夫公孙弘,好似与偃有宿世冤仇,必欲置偃死地。

武帝将偃拿问,未尝加偃死罪,偏弘上前力争,谓齐王自一杀无后,国除为郡,偃本首祸,不诛偃,无以谢天下。

武帝乃下诏诛偃,并及全家。

偃贵幸时,门客不下千人,至是俱怕连坐,无敢过问。

独洨县人孔车,替他收葬,武帝闻知,却称车为忠厚长者,并不加责。

可见得待人以义,原是有益无损呢!借孔车以讽世,非真誉偃。

严安徐乐,贵一宠一不能及偃,却得安然无恙,备员全身。

高而危,何如卑而安。

独公孙弘排去主父偃,遂得专承主一宠一,言听计从,主爵都尉汲黯,为了朔方筑城,弘言反复,才知他是伪君子,不愿与交。

朔方事见六十五回。

会闻弘饰为俭约,终身布被,遂入见武帝道:“公孙弘位列三公,俸禄甚多,乃自为布被,佯示俭约,这不是挟诈欺人么?”

假布被以劾弘,失之琐屑。

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称为三公。

武帝乃召弘入问,弘直答道:“诚有此事。

现在九卿中,与臣交好,无过汲黯,黯今责臣,正中臣病。

臣闻管仲相齐,拥有三归,侈拟公室,齐赖以霸,及晏婴相景公,食不重肉,妾不衣帛,齐亦称治。

今臣位为御史大夫,乃身为布被,与小吏无二,怪不得黯有微议,斥臣钓名。

且陛下若不遇黯,亦未必得闻此言。”

武帝闻他满口认过,越觉得好让不争,却是一个贤士。

就是黯亦无法再劾,只好趋退。

弘与董仲舒并学春秋,惟所学不如仲舒。

仲舒失职家居,武帝却还念及,时常提起。

弘偶有所闻,未免加忌,且又探得仲舒言论,常斥自己阿谀取容,因此越加怀恨,暗暗排挤。

武帝未能洞悉,总道弘是个端人,始终信任。

到了元朔五年,竟将丞相薛泽免官,使弘继任,并封为平津侯。

向例常用列侯为丞相,弘未得封侯,所以特加爵邑。

弘既封侯拜相,望重一时,特地开阁礼贤,与参谋议,甚么钦贤馆,甚么翘材馆,甚么接士馆,开出了许多条规,每日延见宾佐,格外谦恭。

有故人高贺进谒,弘当然接待,且留他在府宿食。

惟每餐不过一肉,饭皆粗粝,卧止布衾。

贺还道他有心简慢,及问诸待人,才知弘自己服食,也是这般。

勉强住了数日,又探悉内容情形,因即辞去。

有人问贺何故辞归?贺愤然说道:“弘内服貂裘,外著麻枲,内厨五鼎,外膳一肴,如此矫饰,何以示信?且粗粝布被,我家也未尝不有,何必在此求人呢!”自经贺说破隐情,都下士大夫,始知弘浑身矫诈,无论行己待人,统是作伪到底,假面目渐渐揭露了。

只一武帝尚似梦未醒。

汲黯与弘有嫌,弘竟荐黯为右内史。

右内史部中,多系贵人宗室,号称难治。

黯也知弘怀着鬼胎,故意荐引,但既奉诏命,只好就任,随时小心,无瑕可指,竟得安然无事。

又有董仲舒闲居数年,不求再仕,偏弘因胶西相出缺,独将仲舒推荐出去。

仲舒受了朝命,并不推辞,居然赴任。

胶西王端,是武帝异母兄弟,一陰一贼险狠,与众异趋,只生就一种缺陷,每近妇人,数月不能起一床一,所以后宫虽多,如同虚设。

有一少年为郎,狡黠得幸,遂替端暗中代劳,与后宫轮流同寝。

不意事机被泄,被端支解,又把他母子一并诛戮,此外待遇属僚,专务残酷,就是胶西相,亦辄被害死。

弘无端推荐仲舒,亦是有心加害,偏仲舒到了胶西,刘端却慕他大名,特别优待,反令仲舒闻望益崇。

不过仲舒也是知机,奉职年余,见端好饰非拒谏,不如退位鸣高,乃即向朝廷辞职,仍然回家。

不愧贤名。

著书终老,发明春秋大义,约数十万言,流传后世。

所著《春秋繁露》一书,尤为脍炙人口,这真好算一代名儒呢。

收束仲舒,极力推崇。

大中大夫张汤,平时尝契慕仲舒,但不过一陽一为推重,有名无实。

他与公孙弘同一使诈,故脾气相投,很为莫逆。

弘称汤有才,汤称弘有学,互相推美,标榜朝堂。

武帝迁汤为廷尉,景帝时尝改称廷尉为大理,武帝仍依旧名。

汤遇有疑谳,必先探察上意,上意从轻,即轻予发落,上意从重,即重加锻炼,总教武帝没有话说,便算判决得宜。

一日有谳案上奏,竟遭驳斥,汤连忙召集属吏,改议办法,仍复上闻。

偏又不合武帝意旨,重行批驳下来,弄得忐忑不安,莫名其妙。

再向属吏商议,大众统面面相觑,不知所为。

延宕了好几日,尚无良法,忽又有掾史趋入,取出一个稿底,举示同僚。

众人见了,无不叹赏,当即向汤说知。

汤也为称奇,便嘱掾属交与原手,使他缮成奏牍,呈报上去,果然所言中旨,批令照办。

究竟这奏稿出自何人?原来是千乘人倪宽。

倪宽颇有贤名,故从特叙。

宽少学尚书,师事同邑欧一陽一生。

欧一陽一生表字和伯,为伏生弟子,伏生事见前文。

通尚书学,宽颇得所传。

武帝尝置五经博士,公孙弘为相,更增博士弟子员,令郡国选取青年学子,入京备数。

宽幸得充选,草草入都。

是时孔子九世孙孔安国,方为博士,教授弟子员,宽亦与列。

无如家素贫乏,旅费无出,不得已为同学司炊。

又乘暇出去佣工,博资度活,故往往带经而锄,休息辄读。

受了一两年辛苦,才得射策中式,补充掌故。

嗣又调补廷尉文学卒史,廷尉府中的掾属,多说他未谙刀笔,意在蔑视,但派他充当贱役,往北地看管牲畜,宽只好奉差前去。

好多时还至府中,呈缴畜簿,巧值诸掾史为了驳案,莫展一筹。

当由宽问明原委,据经折狱,援笔属稿。

为此一篇文字,竟得出人头地,上达九重。

运气来了。

武帝既批准案牍,复召汤入问道:“前奏非俗吏所为,究出何人手笔?”

汤答称倪宽。

武帝道:“我亦颇闻他勤学,君得此人,也算是一良佐了。”

汤唯唯而退,还至府舍,忙将倪宽召入,任为奏谳掾,宽不工口才,但工文笔,一经判案,往往有典有则,要言不烦。

汤自是愈重文人,广交宾客,所有亲戚故旧,凡有一长可取,无不照顾,因此一性一虽苛刻,名却播扬。

只汲黯见他纷更法令,易宽为残,常觉看不过去,有时在廷前遇汤,即向他诘责道:“公位列正卿,上不能广先帝功业,下不能遏天下邪心,徒将高皇帝垂定法律,擅加变更,究是何意?”

汤知黯一性一刚直,也不便与他力争,只得无言而退。

嗣黯又与汤会议政务,汤总主张严劾,吹一毛一索瘢。

三句不离本行。

黯辩不胜辩,因发忿面斥道:“世人谓刀笔吏,不可作公卿,果然语不虚传!试看张汤这般言动,如果得志,天下只好重足而走,侧目而视了!这难道是致治气象么?”

说毕自去。

已而入见武帝,正色奏陈道:“陛下任用群臣,好似积薪,后来反得居上,令臣不解。”

武帝被黯一诘,半晌说不出话来,只面上已经变色。

俟黯退朝后,顾语左右道:“人不可无学,汲黯近日比前益憨,这就是不学的过失呢。”

原来黯为此官,是明指公孙弘张汤两人,比他后进。

此时反位居己上,未免不平,所以不嫌唐突,意向武帝直陈。

武帝也知黯言中寓意,但已一宠一任公孙弘张汤,不便与黯说明,因即含糊过去,但讥黯不学罢了。

黯始终抗正,不肯媚人,到了卫青封为大将军,尊一宠一绝伦,仍然见面长揖,不屑下拜。

或谓大将军功爵最隆,应该加敬,黯笑说道:“与大将军抗礼,便是使大将军成名,若为此生憎,便不成为大将军了!”这数语却也使乖。

卫青得闻黯言,果称黯为贤士,优礼有加。

惟卫青何故得升大将军?查考原因,仍是为了征虏有功,因得超擢。

自从朔方置郡,匈奴右贤王连年入侵,欲将朔方夺还。

元朔五年,武帝特派车骑将军卫青,率三万骑出高阙,锐击匈奴,又使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,左内史李沮为强一弩一将军,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,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,俱归卫青节制,并出朔方。

再命大行李息,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,出右北平,作为声援,统计人马十余万,先后北去。

匈奴右贤王,探得汉兵大举来援,倒也自知不敌,退出塞外,依险驻扎。

一面令人哨探,不闻有甚么动静,总道汉兵路远,未能即至,乐得快乐数天。

况营中带有一爱一妾,并有美酒,拥娇夜饮,趣味何如。

不料汉将卫青,率同大队,星夜前来,竟将营帐一团一团一围住。

胡儿突然遇敌,慌忙入报,右贤王尚与一爱一妾对饮,酒意已有八九分,蓦闻营帐被围,才将酒意吓醒,令营兵出寨御敌,自己抱妾上马,带了壮骑数百,混至帐后。

待至前面战鼓喧天,杀声不绝,方一溜烟似的逃出帐外,向北急遁。

汉兵多至前面厮杀,后面不过数百兵士,擒不住右贤王,竟被逃脱。

还是忙中有智。

惟前面的胡兵,仓皇接仗,眼见是有败无胜,一大半作为俘虏,溜脱的甚属寥寥,汉兵破入胡营,擒得裨王即小王。

十余人,男一女一万五千余人,牲畜全数截住,约有数十百万,再去追捕右贤王,已是不及,乃收兵南还。

这次出兵,总算是一场大捷,露布入京,盈廷相贺。

武帝亦喜出望外,即遣使臣往劳卫青,传旨擢青为大将军,统领六师,加封青食邑八千七百户,青三子尚在襁褓,俱封列侯。

青上表固辞,让功诸将,武帝乃更封公孙贺为南窌侯,李蔡为乐安侯,余如属将公孙敖韩说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等,也并授侯封。

及青引军还朝,公卿以下,统皆拜谒马前,就是武帝,也起座慰谕,亲赐御酒三杯,为青洗尘。

旷古恩遇,一时无两,宫廷内外,莫不想望丰仪,甚至引动一位孀居公主,也居然贪图利欲,不惜名节,竟与卫大将军愿结丝萝,成为夫妇。

小子有诗叹道:

妇道须知从一终,不分贵贱例相同;

如何帝女一婬一痴甚,也学文君卓氏风!

究竟这公主为谁,试看下回续叙。

主父偃谓日暮途穷,故倒行逆施,卒以此罹诛夷之祸。

彼公孙弘之志,亦犹是耳。

胡为偃以权诈败,而弘以名位终?此无他,偃过横而弘尚自知止耳。

高贺直揭其伪,而弘听之,假使偃易地处此,度未必有是宽容也。

即如汲黯之为右内史,董仲舒之为胶西相,未免由弘之故意推荐,为嫁祸计。

但黯与仲舒,在位无过,而弘即不复生心,以视偃之一逼一死齐王,固相去有间矣。

夫天道喜谦而恶盈,偃之致死,死于骄盈,弘固尚不若偃也。

彼卫青之屡战得胜,超迁至大将军,而汲黯与之抗礼。

反且以黯为贤,优待有加,青其深知持满戒盈之道乎?弘且幸免,而青之考终,宜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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