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唐狄公案
柳园图-第十二章
马荣在衙舍胡乱睡了一个时辰便匆匆起身去巡查宵戌。
因有狄公吩咐，他在各岗哨巡视了一圈便转到了新月桥上。
仰头一看见柳园里那楼阁上果然有灯光。
——果然何朋在会面珊瑚？
他心中警觉，便飞快下桥。
正待潜入柳园看觑，猛见柳园的沙堤岸边水波溅起很大的声响，黑暗中他隐隐看见一条白闪闪的大鱼在跳跃。
待细细一看，却是一条长长的胳膊在使劲乱划，搅得水波哗哗作响。
原来是一个溺水者正在河里拼命挣扎。
马荣急忙脱了头盔铠甲、衣袍靴袜，跳下到长满了榛棘丛的河岸上。
这时他看清了溺水者的腿胫似是被河里的水草藤蔓缠住了，虽双手拼命击水，终挣脱不出险境。
马荣纵身跳下河里，向那溺水者游去。
这时他才发现河水寒凉异常。
果然水草愈来愈茂密并渐渐也缠住了他的腿胫。
马荣出身在江淮水乡泽国，游泳的本领极是高明。
他仰面躺平了身一子，四肢缓缓屈伸拨动，很快便挣脱了缠住他腿胫的水草。
河水又脏，河面又黑，二尺之外便污浊溷沌一片，他只能凭听觉慢慢向溺水者方向游去。
突然，他的胳膊碰到了一绺女人的长发，他警觉地顺手便一把抓住了溺水者的一条滑腻的胳膊。
他一手托定那女子的身一子，一手解去缠住她腿胫的水草蔓一茎一，便奋力向河岸游回。
马荣将那女子抱上岸来时，猛见那溺水者正是蓝白！——蓝白双一唇紧闭，面孔苍白，呼吸微弱，两眼朦胧地张开着。
马荣找到了自己的衣袍靴袜，将身一子拭干了。
便倒提起蓝白，使她呕吐出肠胃喉间污浊的河水。
呕吐了半晌，蓝白才回过气来，开始微微呻一吟。
马荣递上一条手中给她，她羞怯地浑身擦一拭了，双眼警惕地望着这个救了她一性一命的军官。
半晌听她开了口：“你莫非便是五福酒店里替一我擦洗衣袖的那个军官？”
马荣惊喜地点点头。
他万没想到蓝白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和记忆。
“我还认识你父亲哩！袁玉堂袁相公，他那木偶傀儡戏真使我入了迷。”
“哈哈！你当时摔了个狗吃屎！”蓝白笑了起来。
“可今夜你差点儿象死鱼一样仰天翻起了肚子！蓝白小一姐，你告诉我，这么三更半夜你怎的会掉进这河里？”
“先告诉我，你又是如何会这三更半夜来到这里？”
蓝白笑道。
“我是京兆衙署的军官，每夜巡查岗戍都要经过这条运河和新月桥。
今夜偏巧救了你。
——我名叫马荣，现在京营十六卫当个果毅都尉。”
“马长官，多谢你搭救了奴家一性一命，这山岳般大恩日后自当报答。
奴家这就告辞了。”
马荣慌忙拦住道：“蓝白小一姐，容下官正经动问一句，你是不是被何朋从柳园里推下水的？”
“马长官这话好逗人笑也！实与你说了吧，我是从柳园里那楼阁上跳下河里的！，“打这么高的楼阁上跳下？”
马荣几乎惊叫了起来。
蓝白陶点点头。
轻轻叹了一声，打开了话匣，声调很低沉。
“马长官既然搭救了奴家的一性一命，今夜之事也毋需相瞒。
何朋这禽一兽邀我今夜去他家，说是要告诉我家父的身世。
家父——就是马长官说的袁相公——早年曾在何府柳园里当过侍仆。
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离开了何府，四处流一浪一，卖艺为生。
含辛茹苦，扶养吾姊妹长大成一人。
只是家父与何府的关系从不露个口儿。
奴家好奇，适逢何朋之邀贸然便来柳园，却落下那厮的陷阱。
这衣冠禽一兽竟动起了我的邪念、死死缠住奴家定要轻薄。
奴家自小也学得了点薄薄的武艺，怎奈这厮力大如牛，好不容易才挣脱出身一子，一脚踢开楼阁的窗格，纵身跳下，坠跌到了这河里。
奴家虽也薄有水一性一，叵耐又被河里的水草缠住了双一腿。
正没奈何处，遇了长官。
说来也是奴家好造化也……”
说到此不由紫红了脸面，知道说滑了口。
“天一亮小一姐便上京兆衙门来告发这禽一兽，我替你做个证人。
公堂上定打得那畜生狗血淋一漓，替小一姐出口怨气。”
“不！马长官。
他与家父有一段未了的公案，这事看来还须从容图之，不可草率。
倘然有个差池，害了我爹参也。
“
马荣点点头，说道：“我先将此事回衙禀报了狄老爷，让狄老爷慢慢筹画。
我马荣非要替小一姐报了这仇不可！”
蓝白深情地望了马荣一眼，心里很是感激。
但她心中有事，不敢久呆。
便跪倒在马荣面前叩了一个头，说道：“奴家再行礼了。
马长官，衔环结草，后会有期。”
说着起身便要告辞。
马荣猛想到什么，忙说道：“蓝白小一姐，慢一步走，告知下官一声贵宅何处。”
“旧城关帝庙后。
离这里不远。
我得赶快回家，我爹爹、妹妹要等急了。”
马荣道：“三更半夜小一姐独个回去，恐不方便。
近来有些身穿黑袍、头戴黑帽兜的收一尸一队常在夜间为非作歹，还是让下官送小一姐一程吧。”
蓝白不好推卸，便两个并肩而行。
没走过几条街巷，便远远望见关帝庙黑黝黝的高甍飞檐，庙里隐隐还有烛火闪亮：
皎洁的月光下马荣见蓝白俊俏的脸上泛漾着一层甜蜜的红晕，两颗水灵灵的乌珠闪烁着柔情脉脉的光辉。
马荣终于大胆开口：“蓝白小一姐，几时能约会你再细细聊聊。”
蓝白回眸嫣然一笑：“明天中午，五福酒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