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恶不可作,半虚空有人登纪,分毫不错《醒世姻缘传》第一百回 狄希陈难星退舍薛素姐恶贯满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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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世姻缘传 - 第一百回 狄希陈难星退舍薛素姐恶贯满盈

醒世姻缘传

第一百回 狄希陈难星退舍薛素姐恶贯满盈

诸恶不可作,半虚空有人登纪,分毫不错。

业镜高悬明照胆,事事都教着落。

有余辜,来生搜索。

每当狭路遇冤家,且延入深闱归绣幕,报复以强欺弱。

夭乔蠢动皆人若,一般家赋一性一含灵,忍将杀却。

显报当前,借红颜索命,皮刀急脚。

猛翻身再求媒约,假说是同心,还毒似穷奇杌相凌虐,百样诸刑拷缚。

——右调《贺新郎》

狄希陈由旱路赶船,直到了河西浒,还等了一日,方才郭总兵合素姐的座船才到。

先与郭将军、周相公相见已毕,方回一自一己船上,当面说了几句套话;又说:“相觐皇已升了四川副使,今已回家。”

又说:“侯、张两个从成都出去,路上撞着强盗,将所送的银子尺头劫去。”

又悄悄与寄姐说知:“调羹母子已跟了大妗子回到家中;小翅膀起名希青,请了先生,今见上学读书,长成了好大的学生;薛妹夫也时常照管;临来又留了百十两银子与他娘儿们搅缠。

我回去的促急,又没捎点甚么送巧妹妹,剩了七八十两银子,我就只留下够盘缠的,别的都留给他了。

从咱往四川去了,他家里添了两个外甥,都极好的两个学生。”

素姐也向了家人们问他娘家的事体,又问龙氏曾合狄希陈嚷闹来没。

又说:“我两个师傅,路上失了盗,这没的你不该赔他么?”

又说做了一场官回去,问那家人送与龙氏的是甚么人事,都问了个详细,议论带骂,叨一騷一了不住。

狄希陈在船上,又走七八日,到了张家湾,泊住了船,郭总兵遣了钦取中军都督府同知的传牌,打到会同馆里,本府衙役长班来了许多人迎接。

狄希陈也预先捎信到京,叫收拾房子,骆有莪合狄周都也接出京来。

素姐看见狄周,真是“仇人相会,分外眼睁’,说不尽那许多怪态。

骆校尉因说:“有富平的典史,被按院赶逐,没了官,他又钻到京里,改名换姓,又干那飞天过海的营生,被厂卫里缉了事件,如今奉了严旨,行五城兵马、宛、大二县合锦衣卫缉事衙门:凡有罢闲官吏,不许潜住京师。

定了律文,有犯的定发边远充军。

如今正在例头子上,好不严紧哩。”

狄希陈听了这信,不由的进退两难。

又是骆校尉算计说:“这氵郭县通州都是河路马头,离京不远,尽有生意可做,可以活变的钱。

通州去处更大,姑夫且在通州赁块房子住下,再看道理不迟。”

狄希陈主意已定,暂住通州。

就央骆校尉进城寻了一所房子,每月三两房钱,还有桌椅床 帐借用,房也甚是齐整。

狄希陈一边搬房,一边在船上治办酒席,请郭总兵、周相公合郭夫人并权、戴二位奶奶人等,内外送行。

待了一日,郭总兵同着周相公合家眷进京。

狄希陈合家都在通州暂住。

骆校尉也要辞了回去,要打发媳一妇一子合童奶奶的婆媳下通州来看望。

狄希陈又叫狄周也跟了骆大舅回去置办下程,送郭总兵合周相公一温一 居之敬。

骆校尉去了。

再次一日,童奶奶合小虎哥娘子、骆校尉娘子,来了三顶轿,狄周媳一妇一也跟了下来。

素姐见了别人,还倒没敢甚么作恶,只是见了狄周媳一妇一,不由怒从心起,骂道:“欺心的忘八一婬妇一!逃去的也没逃走,死了的也没死了,我叫忘八一婬妇一拿着我当孩子戏弄!有日子哩,你不死,我又不死,咱慢慢弄猢狲似的咱耍着顽!你们捣的那鬼,已是都败露了,调羹那私窠子合小杂种还躲我怎么?”

童奶奶故意道:“这不是那一年往咱家去的那个没鼻子的媳一妇一么?怎么又来到这里?”

寄姐道:“这是你一女一婿寻下一位娘子,姓薛,大起我好几岁,我赶着他叫姐姐哩。

亏他千万里的跟着一伙烧香的汉子老婆,就寻到任上去了。”

童奶奶们都也合他行了个礼。

童奶奶赶着素姐叫“薛家姑娘”,骆校尉娘子合虎哥媳一妇一都是一样称呼。

素姐本等不待下气,只是叫寄姐斗败了的鸡,不敢展翅,见景识景,叫童奶奶也跟着称呼“姥姥”,叫骆校尉媳一妇一是“舅娘”,小虎哥媳一妇一是“你妗子”。

混混了两日,打发了这伙婆娘回了家。

寄姐在通州宁贴了几日,要算计到家里看看,还住几日。

只是狄希陈怕寄姐去了没了降素姐的人,必定要遭他的毒手,算不出个躲避两便之方。

谁知这狄希陈合该这目下的日子还好。

神差鬼使,素姐一自一己发意说:“妹妹的母亲就是我母亲,妹妹的舅娘就是我的舅娘,我要合妹妹一同回家看望看望。”

狄希陈得不的这声,连忙撺掇,寄姐也只得承当。

狄希陈还与素姐二三十两银子,叫他随便买甚么使用;又收拾了许多汗巾,丝带,膝裤,首帕,蜀扇,香囊等物,叫他做人事拜见之用。

那会子打发得他喜欢,也便把口来裂一裂,牙雌一雌,露了个喜态。

两顶轿,雇了十来个驴,张朴茂两口子,小涉棋、小选子、小京哥、狄周媳一妇一,还有京里下来的两个人,一行人都往京中去了。

狄希陈独一自一在家,散诞逍遥,游玩景致,信步出城,走到香岩寺内。

却说一胡一 无翳托晁梁暂管了住持事务,游遍了天下的名山。

到了四川眉州峨嵋山上,只见那峨嵋山周遭有数百里宽阔,庵观寺院,不下千数个所在,总上来也有万把个僧人。

其中好歹高低,贤愚不等,也说不尽这些和尚的千态万状,没有一个有道行的高僧,可以入在一胡一 无翳眼内的。

末后寻到一个高崖幽僻之处,一个一性一空长老,一部落腮一胡一 须,貌如童子,每日坐关不出。

一胡一 无翳知道他是个高僧,就在他那庵中住了锡,沐浴更衣,竭诚到他关前求见。

一性一空喜道:师兄来路甚远,道途不易。

就如旧相识一般,每日隔着禅关,与一胡一 无翳讲讨佛法,开陈因果,指点轮回,接引得一胡一 无翳见一性一明心,灵台透彻,尽知过去未来之事。

知道一自一己前生合梁片云都是地藏王菩萨面前的两个司香童子,因人间有还戏愿的,这两个童子贪看地戏,误了司香,所以罚在阎浮世界做了戏子,一个扮生,一个扮旦,幸得遭了株连之祸,入了空门,喜有善根不泯,一精一持佛戒,看看还成正果。

又知一性一空长老原是佛子转生下世,来度脱善男信一女一,总都不是凡人。

一胡一 无翳在峨嵋山上与一性一空住了三个月期程,辞别回寺。

一性一空知道他尘棼未了,又与晁梁有约,便不相留。

狄希陈游玩香岩之日,一胡一 无翳回不多时,偶然相遇,一胡一 无翳相视而笑,且说:“久别多时了。”

让进方丈款坐,恰好晁梁也在那里。

三人共坐,叙说来由。

一胡一 无翳望着晁梁说道:“晁居士,你定一性一想来,冰是甚么?水是甚么?”

晁梁定了一会,把狄希陈看了两眼,对一胡一 无翳说道:“弟已晓得水是未成的冰,冰是已成的水,本是一源,异了支派。”

随着香积厨备了素供,留狄希陈吃斋。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檀越一月之内,主有杀身伤命之灾,却要万分回避。”

狄希陈道:“师傅未卜先知,决也不是凡人,不知可以逃躲么?”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你的冤家相守了你半生,你的该死也不止于一次;但是这一次要在你致命处害你,只怕逃不出命来。”

狄希陈再三央说:“我身边实有一个冤家,委实的时刻算计谋害。

师傅既能前知,必能搭救。”

一胡一 无翳掐算了一会,说道:“喜得还有救星。

小僧与檀越前世有缘,有难之日,小僧一自一去相救,不肯误了檀越的一性一命。”

狄希陈、一胡一 无翳、晁梁三人作别而散。

一胡一 无翳对晁梁说道:“不意隔了一世,别了多年,又在此旧游之地相遇。”

晁梁回光返照,真真灼灼,知这狄希陈前世是他的长兄晁源托生至此。

又问一胡一 无翳说:“他目下有杀身伤命之灾,却是那世的冤仇,这般利害?”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这是他前世在你家的时候,围场上射死了个仙狐,又将他的皮张剥去,所以这仙狐誓必报仇。

前世奸人的妻子,虽是被那本夫杀害,却也得了那仙狐的帮助,方能下手。

转世今生,如今那仙狐也托生了一女一人,为了他的正室,方得便于报复。

此翻必然得我搭救方可逃生,不然就也难逃一性一命。”

一胡一 无翳将他平生所做之事,及晁夫人留银在寺,常平籴粜的原由,告诉了晁梁一遍。

晁梁问道:“据他如此为人,这般行事,必定该堕落轮回,怎生还得人身,且又托生男子?据他方才一自一道,又做了朝廷的命官,这个报应却是怎生的因果?”

一胡一 无翳定了一会,说道:“他三世前是个极贤极善的一女一子,所以叫他转世为男,福禄俱全,且享高寿。

不料他迷了前生的真一性一,得了男身,不听父母教训,不受师友好言,杀生害命,利己损人,弃妻一宠一 妾,奸一婬一诈伪,奉势趋时,欺贫抱富,诬良谤善,搬挑是非,忘恩负义,无所不为。

所以减了他福禄,折了他的寿算。

若依了起初的注定,享用岂止如此?幸得今生受了冤家的制缚,不甚凿丧了良心,转世还有人身可做,不然也就几乎往畜生一道去了。”

丢下此处,再说那边。

素姐跟了寄姐进京,还到那洪井一胡一 同房内。

素姐笑道:“你们做的好严实的圈套!这不是我那年来的所在么?怎么不见调羹去向呢?”

童奶奶也只是支吾过去便了。

素姐那乖唇蜜舌,又拿着那没疼热的东西,一交一 一结得童奶奶这伙子人,不惟不把他可恶,且都说起他的好处,皆说他为人也不甚十分歪憋,只是人赶的他极了,致的他恶发了,看来也不是个难说话的。

依随着他,上庙就去上庙,游山就去游山,耍金鱼池,看韦公寺,风魔了个足心足意。

住了二十五日,方才同了寄姐回到通州。

狄希陈接到家内,置酒洗泥,不必细说。

狄希陈想那一胡一 无翳指定的晦气日期,说在一月之内。

如今二十五日,灾难只在眼前,所以加倍小心,要一奉十,不敢一些触犯。

谁想素姐也怕狄希陈合寄姐的防备,故妆了深一情一厚貌,不肯照依往时露出那不平的声一色一。

狄希陈就如那父母一爱一之,喜而不忘的一般,便要手舞足蹈,心里还道一胡一 无翳说的不灵。

又过了三日,狄希陈从茅厕里解手回来,一边系着衣带,一边看了个老鸦,在房脊上朝了狄希陈怪叫,不防备素姐在里间卧房之内,将那墙上挂的撒袋,取了一张弓,拈了一枝雕翎铲箭,照得狄希陈真实不差,从窗眼里面飕的一箭。

只听得狄希陈“嗳哟”一声,往前一倒,口里言语不出,只在地下滚跌。

素姐喜道:“此番再无可活之理,方才报了我的冤仇!”家中大小忙了手脚,正不知怎样搭救。

待要拔了箭干,又怕箭眼无法可以堵塞,血流不止,必至伤生,好生着忙。

却说那日一胡一 无翳对晁梁道:“晁居士,我暂失陪,我去救了你前世的令兄回来。”

晁梁道:“我也可以同去一看么?”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不嫌劳步,同去正好。”

两个走到他的门前,正在那里乱纷纷寻人搭救。

一胡一 无翳近前说道:“管家,到里边说去,道香岩寺的一胡一 和尚合晁相公在外面亲来送药。”

狄希陈虽在发昏之际,心里也还明白,叫即忙请进。

一胡一 无翳亲手从袖中取出从四川带来的一块药,咬下指顶一块,放在口中细嚼,方才一手拔箭,一手将那口嚼之药,捻成头大尾尖的模样,纳在那箭眼之内,一些也不曾出血。

将狄希陈扶到外面客位之中,一胡一 无翳又将血竭冲了一碗,热酒灌下。

狄希陈稍稍的止了疼,定了心慌,留一胡一 无翳、晁梁吃饭。

素姐知道狄希陈被一胡一 无翳救得转头,在里边秃长秃短的大骂。

一胡一 无翳使指头在茶钟内醮了一醮,在桌上画了一个青肚蝎子,用指一弹,只听得素姐在后面碰头打滚的叫唤。

人见从空中掉下一个大蝎,照他嘴上蜇得相朱太尉一般。

一自一己顾疼不迭,那里还会骂人?

一胡一 无翳再三要把狄希陈接到寺中养病,说这箭疮,正在软肋至致命之处,必得一百日方得全好。

这百日之内,最忌的劳碌气恼,饥饱忧愁,如有触犯,不可再救。

晁梁也再三撺掇。

狄希陈应允同往。

也不曾与寄姐商议,竟将狄希陈使床 抬回寺中。

晁梁让他在一自一己房内同住。

一月之外,疮口渐有平复之机。

寄姐时常着人供给,一胡一 无翳道:“以后不消供送,我寺中收有他前世留下的东西,用之不尽的哩。”

寄姐合狄希陈都不晓得一胡一 无翳是那里说话。

狄希陈日渐平复,时刻与一胡一 无翳、晁梁三人白话,将素姐从前已往的恶事,都尽一情一告诉与一胡一 、晁两人知道,说:“此番幸得师傅救了一性一命。

再次如此,却难逃命。”

务求一胡一 无翳指一条逃避的生路。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这是你前世种下的深仇,今世做了你的浑家,叫你无处可逃,才好报复得茁实。

如要解冤释恨,除非倚仗佛法,方可忏罪消灾。”

狄希陈道:“我前在家中,也曾遇了一位方外的高人,也费了许多银子,回背的不见效验。”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此番管你有效。

只是你要听我的指教,从此戒了杀生,持了长斋,绝了贪嗔。

这都要在菩萨案下立了终身的誓愿,再虔诚持诵《金刚宝经》一万卷,一自一然福至祸消,冤除恨解,还叫你知道前生做过之事。”

狄希陈道:“我知道师傅是个圣僧,我岂有不依师傅之理?师傅与我择个吉日,我就在佛前受戒,不敢有违。

虔诵《金刚宝经》,务足一万卷之数,就在寺中久住,不敢私一自一回家。

必求师傅的显应。”

狄希陈也是那艰难险阻备细尝过的人,所以也肯发恨持戒。

净了身体,吃了长斋,每日早起晚住,虔诵那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。

一日务足四十遍之数。

诵得久了,狄希陈口内常有异香喷出,恶梦不生,心安神泰。

素姐渐觉心慌眼跳,一肉一战魂惊,恶梦常侵,精神恍惚,饮食减少,夜晚似有人跟捉之意,不敢独行。

狄希陈诵到将完之日,素姐渐渐的害起病来;及至狄希陈诵经已完,素姐越发卧床 不起。

一胡一 无翳选择了十二众有戒行的高僧,一自一己领斋,建七昼夜完经道场,结坛建醮,做得法事甚是森严。

醮词写道:

南赡部洲大明国直隶顺天府通州香岩寺奉佛秉教沙门,伏以一陰一陽一乃二气之先,刚柔攸系;夫一妇一居五伦之内,健顺靡乖。

如谓反常,是为逆理。

兹有山东济南府绣一江一 县明水村信官狄希陈,运际无辰,遭逢不偶,娶妻薛氏,从幼结衤离,长而合卺,素乏齐眉之敬,惟恣反目之凶。

恶语咒诅,直等闺门之谑;毒椎狠殴,聊当房闼之私。

渐至擅用弓刀,锷镞伤残一性一命;甚且诬投状牒,罗钳颠覆宗礻方。

明知孽报之因,定是冤愆之债。

第此不共戴天之恨,奚为好逑同穴之人?于是本官忏罪投诚,悔眚讼过,虔诵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一万卷,仰干鸿造,消灭宿愆,一切冤家,尽为解释。

是直怨相报,不在夫一妇一之间;庶阖辟有仪,驯协一陰一陽一之则。

为此具牒,如牒奉行。

一胡一 无翳穿了袈裟,戴了毗卢僧帽,在佛前宣牒作法。

狄希陈跪在佛前,俯伏在地,听一胡一 无翳与他诵念解冤神咒。

那时已一交一 一三更时分,狄希陈似梦非梦,到了一个极森严的公署,上面坐着一位王者模样的尊神,两边侍卫森严,一个鬼卒,押了狄希陈跪在阶下,王者叫简他的纪录。

一个着绿袍的判官,呈上一本文册,说他那许些过恶,大约都是一胡一 无翳告诉晁梁的那些说话。

因他在围场中伤害其外的生灵不等,将泰山圣姆名下听差的仙狐不应用箭射死,又剥了他的皮张,弃掉了他的骸骨。

仙狐在冥司告过了状,见世领了小鸦儿先偿了害命之仇,转世配成夫一妇一,以报前世杀生害命之冤,再泄剥皮弃骨之恨。

薛氏是奉天符报仇,不系私意。

王者叫拘薛氏到案。

只见薛氏病瘦如柴,奄奄一息,诉:“前世偶因下班回洞,从他围场经过,被鹰犬围住,不能脱身,见了本相,躲在他马下,求他救免。

他反拔出箭来照肋一箭,登时射死;又将皮张剥去,将骸骨弃毁。

地主罚他转世为狐,叫我转世托生猎户。

简察文簿,又说他上世的善报未尽,除减削了,也还不该轮到畜生道里。

又说我孽愆不尽,还不应即转男身。

叫他转男,叫我转一女一,以为夫一妇一,以便报复前仇,六十年的冤家厮守。”

王者说道:“适奉佛旨,他虔诵《金刚宝经》万卷,又有神僧一胡一 无翳与他忏悔牒文,一切冤愆,尽行消释。”

再叫判官备细简察,还有甚么冤仇,拘来发落。

只见寄姐押到跟前,说是他前世嫡妻计氏。

他一宠一 妾弃一妇一,一逼一勒计氏吊死,合该今生为他的侧室,以便照样还冤。

又见小珍珠项中带了脚绳,说被童氏凌虐不过,投缳一自一尽,要寄姐偿命。

王者叫判官察簿,简得小珍珠即狄希陈前生所一宠一 之妾小珍哥,诬谤嫡妻计氏,致计氏怀忿缢死。

今世做他的丫头,这是冤冤相报,无可偿还。

尤聪、吕祥两个饿鬼,都来向狄希陈索命。

察得尤聪暴殄天物,大胆欺心,天理不容,震雷击死。

察得吕祥蛆心蛇眼,鼠窃狗偷,搬挑口舌,背主逃拐,又使毒一药害人。

二人俱合死于非命,不与狄希陈相干。

又有许多人都是被狄希陈前世因私债私仇一逼一死,又有无数被狄希陈前世杀害的生灵,都来向狄希陈讨命。

王者都一一的发放,说:“薛氏遵奉佛旨,仗托宝经功德,速赴冥司察照,应得去处托生,不得逗留缠绕。”

发放童氏:“前生虽然他也薄幸,先一爱一后疏,致你死于非命。

既有人偿了你命,你的冤恨已消,以后和好成家,不得再为反目。”

发放小珍珠:“你前世以妾欺妻,妻因你死;他今生以主虐婢,婢为主亡。

适得相报之平,还有甚么饶舌?吊死鬼魂,法应等候替代;既有佛旨早准许免代托生,无可再说。

尤聪、吕祥生系凶人,死为刁鬼,押发酆都地狱受罪,完日贬入畜生之内。

狄希陈察有善待庶母、存养庶弟、笃一爱一胞妹之德,延寿一纪,考福善终。”

发落已毕,狄希陈猛然省转,身子依旧伏菩萨面前。

一胡一 无翳也才宣了牒文,做完法事,谢佛起来。

狄希陈对一胡一 无翳说道那梦中所见之事,一一说了个详细。

一交一 一了五鼓,元了七昼夜的道场。

再说素姐病得一日重如一日,饮食日减,皮一肉一日消,半个月不能起床 。

不惟没了那些凶一性一,且是连那恶言恶语都尽数变得没了。

寄姐见狄希陈在香岩寺,足住了十个月不曾到家,起初不以为事;一自一从那日狄希陈所见之后,甚是相念,不由得一自一己甚是疼爱起来。

道场既完,狄希陈又住了几日。

一胡一 无翳对他说道:“你前世名唤晁源,这晁梁居士,是你同父异母一之 弟。”

又将他前后一切事一情一,都合他说了一遍,都与他梦中所见不差。

也仔细追想,若有忽迷忽悟的机关。

又说:“你已得了《金刚宝经》的功果,将你一切冤仇尽都解释。

你只除了今生再不作恶,切忌了杀生害命。

若前世的冤家,已是与你打发一自一尽了。

你可从此回去,算计往后过好日头的道理。”

狄希陈道:“前日被他那一暗箭,虽蒙师傅救了我的一性一命,得了残生,但我的真魂已是唬得离了躯壳,一情一愿在此与师傅、晁弟终身相处,不敢回去见他。”

一胡一 无翳道:“你只管回去不妨。

他如今被八个金刚逐日轮流监管,手也不能抬起,口也不能张开,与你相守,也是有限的时光,不必怕了。”

狄希陈再三的谢了菩萨,叩辞了一胡一 无翳,作别了晁梁,回到下处。

素姐睡在床 上,只有丝丝油气,也无那些的狠气了。

寄姐也甚比昔日加了疼顾,素姐又添了半身不遂的风症。

那罢闲官吏的禁革,缉访更严。

狄希陈又进不得京,住在通州,别无事干,算计还是回在本乡,复理旧业。

素姐已是喜欢,寄姐又肯撺掇,还雇了大船,由了河路,从德州起旱回家,收拾祖居,再整田地。

薛素姐回去,病了几日,见了阎王,狄希陈以礼殡葬。

寄姐扶了堂屋,做了正经奶奶,接了调羹同宅居住,请了程乐宇的儿子程雪门教训狄希青和小京哥——起名狄振先,叔侄读书。

与薛家照常来往。

狄希陈原是故旧人家,宦囊也看得过;住在远村,恼不着里书什么。

只欠不下官粮,其余甚么杂役差徭,也轮不到他身上。

又将原旧祖房拆了,尽行翻盖。

也要算计将那马棚后面石槽底下那埋的五千两银子掘他出来。

使了十数个人,将那石槽掀起,等到夜晚静月上之时,领了调羹、寄姐合一自一己至亲三口,轮钯挝镬,掘深二尺。

果见两片石板,盖着两支大瓮。

掀了石板,只见瓮中满满两瓮清水,那有甚么银子的踪影。

原来昔年狄希陈在京做梦,梦见素姐将房卖与了刘举人,眼见他将这石槽底下银子掘了,搬回家去。

梦中举人还与狄希陈争持相骂。

狄希陈赶了回去,打听得刘举人果然修盖宅舍,得了一窖藏金,足有五千之数。

原来这财帛的物件,看他是个死相东西,他却能无翼而飞,不胫而走;他又能乘人的衰旺,一自一己会得来往。

想是狄希陈做梦之时,那银子已是走去之日。

况且这银子又有个一定,你命里该有一斗,走遍天下,也只有得十升。

狄希陈做了三四年官,回到家内,算那除盘搅以外,净数带回家的不多不少,正合那石槽底下五千之数。

可见人有得那横财的,都也是各人的命里注定,不能强求。

调羹眼同看见,这般重大石槽底下,岂是一手一足弄的神通?这明白知是天意,埋怨得何人?

狄希陈的好处,将小翅膀分就的产业之外,又与他置添了千把东西,乡里们倒也敬他的友受。

后来狄希青、狄振先、小成哥——起名狄开先;巧姐的两个外甥:一个薛志清,一个薛志简,都是狄希陈请师教成。

虽都不曾发得科第,都做了考起的秀才。

这狄希陈若不是得了他前世的良朋超度,仗了菩萨的力量,素姐还有三十年的魔障,搅害得他九祖不得升天,兄弟不能相顾,家业飘零,身命不保,怎能有这般的结果,活到八十七岁善终?所以有词为证:

一交一 一友须当一交一 一好人,好人世世可相亲。

请君但看一胡一 无翳,不恨前生拐骗银。

相解救,说缘因,冤家忏悔脱离身。

若非佛力神通大,定杀区区狄小陈。

说这晁源姻缘事故已完,其余人等,不用赘说。

只劝世人竖起脊梁,扶着正念,生时相敬如宾,死去佛前并命,西周生遂念佛回向演作无量功德。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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