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次日大早,刘大侉子同了黄三溜《官场现形记》小说第20回:巧逢迎争制羊皮褂 思振作劝除鸦片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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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场现形记 - 小说第20回:巧逢迎争制羊皮褂 思振作劝除鸦片烟

官场现形记

小说第20回:巧逢迎争制羊皮褂 思振作劝除鸦片烟

话说次日大早,刘大侉子同了黄三溜子两个人穿了极旧的袍套一上院。

刚才跨进官厅,只见各位司、道大人都是素褂,不钉补服,亦不挂珠。

刘大侉子留心,便晓得今 天是忌辰,说了一声:“啊呀!我连这个都忘记了。”

吩咐管家赶紧回去拿来,重行更换。

黄三溜子还不晓得什么事情,刘大侉子告诉他方才明白。

急得他一叠连声 的喊“来”,偏偏管家又不在跟前,把他气的了不得,在官厅子里跺着脚骂“王八蛋”。

各位司、道大人都瞧着他好笑。

骂了一回,管家来了,他就伸手上去给他两 个耳刮子。

管家不服,口里叽哩咕噜,也不知说些甚么,把黄三溜子气伤了,立时立刻,就要叫号房拿片子,把这混帐王八蛋交给仁和县打屁一股,办他递解。

刘大侉 子毕竟懂得道理,恐怕别位司、道大人瞧着不雅,走上前去竭力解劝。

不提防黄三溜子所借的那件外褂太不牢了,豁扯一声,拉了一条大缝。

管家趁空也跑掉了。

黄 三溜子还在那里生气。

齐巧巡捕拿着手本邀各位大人进见。

刘大侉子急了,就是叫人回去拿衣服一时也拿不来。

俗语说的好,“情急智生”,还是刘大侉子有主意, 赶忙把朝珠探掉,拿个外褂反过来穿,跟了众人一块进去,或者抚台不会看出。

黄三溜子到此无法,只得学他的样,亦是把个外褂反穿了进去。

但是袖子上一条大 缝,还有一片绸子掉了下来,被风吹着,飘飘荡荡,实不雅观。

无奈事到其间,也说不得了。

一霎见了署院,打躬归坐。

署院先同藩、臬两司及几个有差使的红道 台,闲谈了一回公事。

黄三溜子是有内线的,刘大侉子亦有藩台先人之言,署院便有意留心看他二人。

见他二人穿的衣裳与前大不相同,但是外褂一概反穿,却是莫 明其故。

要问又不好问,只得闷在肚里。

他两人当中,黄三溜子的穿戴尤其破旧,浑身上下,竟找不出一毫新的,而且袖子上还有一大块破的。

署院看了一回,便掉 文说道:“人孰无过?你两位老兄亦可谓善于补过的了。”

曹三溜子不懂署院说的甚么,私底下拉拉刘大侉子的袖子,刘大侉子把身一子一幌不理他,更把他急的了不 得。

又听署院说道:“你们两位老兄,能够从今日起,事事节俭下来,一反从前所为,兄弟极为佩服,极为欢喜。

但是见了兄弟要如此,就是不见兄弟也要如此。

我 们讲理学的人,最讲究的是“慎独”工夫,总要能够衾影无惭,屋漏不愧。

倘若见了兄弟一个样子,背转兄弟又是一个样子,不能“慎独”,便于行止有亏。

兄弟天 天派人在外察访,老兄们一举一动都是晓得的。”

刘大侉子听了,汗流浃背。

黄三溜子依然不懂。

署院又说道:“我们先君一生讲理学,讲的就是这“慎独”工夫。

自从生了兄弟之后,顶到下世,一直是吃的 “独睡丸”,一个人住在书房里,从不到上房一步。

有时先母叫丫头送茶送点心给先君吃,先君从不拿正眼看丫头一眼,怕的是因人欲之私,夺其天理之正,这才算 得实做“慎独”二字。”

各位司、道大人听到这里,因为署院说的是他老大人,一齐肃然起敬。

后来署院又勉励了大众几句,方才端茶送客。

黄三溜子回去,又把小 当差的骂了一顿,定要叫他卷铺盖,后来幸亏刘大侉子讲情,方才罢手。

又过了两天,抚台便同两司说:“候补道当中新到省的黄某人,虽然是个捐班,然而勇于改 过,着实可嘉!第二会来见我,竟其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一毫新东西。

同他同来的刘某人,袍套果然亦是极旧,然而靴帽还嫌时派。

我们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,总 得自己有个主意,不能随了大众,与世浮沉,所以黄道比起刘道来,似乎还高一层。

兄弟今日不能不破例拿他做个榜样,回来给他一个事情,奖励奖励他,也好劝化 劝化别人。

两兄以为如何?”

藩、臬两司,连连称“是……”。

等到下来,抚院立刻下了一个札子,先叫他会办营务处。

黄三溜子得信,这一喜竟是梦想不到!次日 一早上院见了抚台,叩头谢委,竟不知要说些甚么方好,吱吱了老半天,仍旧一个字未曾说。

署院无非拿他勉励了几句。

他除掉诺诺称是之外,一无他语。

自此黄三 溜子得了差使,气焰便与别人不同,同朋友说起话来,三句不脱署院,两句不离营务处,赛如统省候补道当中,没有一个在他眼里的,刘大侉子更不消说得了。

但是从此以后,浙江官一场风气为之大变。

官厅子上,大大小小辟员,每日总得好两百人出进,不是拖一爿,就是挂一块,赛如一群叫化子似的。

从前的风气,无 论一靴一帽,以及穿的衣服花头、颜色*,大家都要比赛谁比谁的时样,事到如今,谁比谁穿的破烂,那个穿的顶顶一破烂的人,大家都朝他恭喜,说:“老哥不久一定 得差得缺的了!”过了一两天,果然委了出来。

大家得了这个捷径,索性*于公事上全不过问,但一心一意穿破衣服。

所有杭州城里的估衣铺,破烂袍褂一概卖完;古 董摊上的旧靴旧帽,亦一律搜买净尽。

大家都知道官一场上的人专门搜罗旧货,因此价钱飞涨,竟比新货还要价昂一倍。

过了些时,有些外府州、县来省禀到,晓得中 丞这个脾气,不敢穿着新衣禀见,只得赶买旧的;无奈估衣铺通通走遍,旧货无存,甚至捏着两三倍的钱还没处去买一件。

有些同寅当中有交情的,只得互相借用。

后来处州府底下有一个老知县,已经多年不进省了,这番因新抚到任,不得不来一次。

到省之后,听得这个风声,无奈为时已迟,没处去买;而且同寅当中久不 来往,无处告贷。

这位县太爷情急智生,只得穿了新衣前去上院。

这时候新署院令出惟行,文自藩、臬以下,武自镇、副以下,没有一个不遵他的号令。

他不欢喜新 衣服,一时风气大变,没有一个不是穿的极破烂不堪的。

不料这位县太爷,这天竟着了簇新袍褂前来禀见。

同时禀见的人,一班有五六个,独他一个与众不同。

大众 都瞧着奇怪,就是署院见了也以为稀奇。

等到坐定之后,谈了两句公事,署院熬不住,板着面孔先发话道:“某老兄,你在外任久了,一直还是从前的打扮!兄弟到任之后,早已有个新章,而且还叫巡 捕传知你们各位,谅你老兄现在也该晓得的了?”

这位知县连忙拿身一子一斜,腰背一挺,说道:“回大人的话:卑职昨日一到省,就听得人说大人这个章程。

卑职何 敢故违禁令,自外生成?因此急急要去找一套旧的穿了来见大人。

谁知这旧衣服非但找不到,就是有了,卑职也买他不起。”

署院道:“这是甚么缘故呢?”

知县 道:“自从大人下了这个号令,通城的官都要遵大人的吩咐,不敢穿新衣裳来禀见,因此不得不买旧的。

估衣铺里晓得大众都要这个,所以旧的价钱比新的反贵得一 两倍不等。

卑职这身袍褂还是到任的那年做的。

倘在别人,早已穿旧的了,卑职深知物力艰难,每逢穿到身上,格外爱惜,格外当心,所以到如今还同新的一样。

《朱子家训》上有句话:“一丝一缕,当思来处不易。”

卑职一生最佩服是这两句。”

署院听到这里,心中甚为高兴,面孔上渐渐的换了一副和颜悦色*,又说道:“其实旧衣裳何必定要自己去买呢,朋友家有的,借一身穿穿也不妨。

古人云:“乘 肥马,衣轻裘,与朋友共,敝之而无憾。”

何况又是旧的呢。”

知县更正言厉色*的答道:“大人明鉴:朋友的衣服原可以借得,但是借了来只穿着来见大人,下去仍 得送还人家。

既把旧的还了人家,将来不免总要再穿新的。

这便是卑职穿了旧的专门来哄骗大人的了。

卑职虽不才,要欺骗大人,卑职实实不敢!今日卑职故违大人 禁令,自知罪有应得。

大人若把卑职撤任、参官,卑职都死而无怨;若要卑职欺瞒大人,便是行止有亏,卑职宁死不从!”

署院听了,心上盘算道:“想不到这人倒如此硬绷,说的话句句有理,不好怎么样他。”

立刻满面堆着笑,说道:“你老兄真是个诚笃君子,兄弟失敬得很!通 浙江做官的人都能像你老兄这样,吏治还怕没有起色*吗?”

随手又问了几句民情怎样,年岁怎样,方才端茶送客。

这知县后来又穿着新衣裳上辕禀见过几次。

署院很 拿他灌米汤,叫他先行回任,将来出个大点的缺还要借重。

知县禀辞回任去后,胆小的仍然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来见。

有两个胆子稍些大点的,半新不旧的衣服有时 候也穿件把。

问起来,便说旧衣服价钱大,实在买不起。

如此者,署院被人家顶过两次,也渐渐的不来责备这个了。

署院来此查办事件的时候是夏天事情,查完以至署缺上任,其中约摸耽搁了一两个月,自从接印之后,传见属员,清理公事,转眼又有两个多月,已是十一月天 气了。

他自己要装清俭,不穿皮衣,一众官员都进着穿了棉袍褂上院。

齐巧这年又冷的早,已下过一场大雪。

有些该钱的老爷,外面虽穿棉袍褂,里面都穿丝棉小棉 袄,狐皮紧身,所以尚不觉冷,不过面子上太单薄些罢了。

至于一般穷候补老爷们:因为署院不喜这个,齐巧没得钱用,乐得早早把他当在当铺里去了。

谁知天气一 变,每天清早起来上衙门,可怜直冻得索索的抖。

起初藩台还遵他的功令,后来熬不住了,便说:“我们出来做官,主子原是叫我们出来享福的,不是叫我们来做化 子的。

官一场上的人都寒酸到这个地位,明明是丢主子的脸。

我从明天可不受他的管了。”

第二天便穿了狐皮袍子,貂外褂,并戴了貂帽子,前去上院。

抚台见了,很 不为然,拿眼睛瞅了藩台半天,始终为他位分大了,也不好说别的。

后来藩台去后,他便同师爷们谈起这事,说:“藩司某人,今日何以忽然改常?”

便有个晓得藩 台底细的,回说道:“现在某人进了军机,该应他阔起来了。”

署院闻言,恍然大悟。

原来这位藩台是旗人,是现今吏部满尚书某协办的私人。

昨儿奉上谕,这位协 办进了军机,所以他的腰把子亦登时硬绷起来,连抚台都不在他眼里了。

抚台晓得了这个缘故,虽然奈何他不得,然而心上总不高兴。

第二天便自己写了一道手谕,叫刻字匠替他刻了板,刷成功几千分,折成手折一样,除通饬各属分 派外,一个官厅子上一定要摆上几百本,每一个官发一本。

手谕上写的大致是:“本部院以廉勤率属,不尚酬酢周旋。

于接见僚属之时,一再告以勤修已职,俯恤民 艰,勿饰虚文,勿习奔竟,严切通饬各在案。

至于衣服奢华,酒食征逐,尤宜切戒。

夏葛冬裘,但求适体御寒足矣,何须争新炫富,必合时趋。

本署院任京秩时,伏 见朝廷崇尚节俭,宵旰忧勤,属在臣工,尤宜惕厉。

近三年来,非朝会大典,不着貂裘,当为同官所共谅。

若夫宴饮流连,最易愒时废事;况屡奉诏旨,停止筵燕, 饬戒浮一靡一,圣谕煌煌,尤当恪守。

为此申明前义,特启寅僚,无论实缺、候补,在任、在差,一体遵照。

如竟视为故事,日久渐忘,即系罔识良箴,甘冒不韪。

希恕 戆直!此启”

云云。

等到这张手谕印了出来,署院有意特特为为拿红封套封了一分,叫人送给藩台去看。

藩台看了一遍,哈哈的笑了两声,搁在一旁,不去理会。

第二天仍然穿着他的贵重细一毛一衣服去上院。

一走走到官厅子上,等各位司、道大人到齐之后,他老人家先发话道:“中丞的手谕,料想诸位都见过了?”

各位大 人齐说:“见过。”

藩台道:“像我们这样做官,一定发不了财。”

众人听他说的诧异,一齐要请教。

藩台道:“像我们这位中丞大人,吃亦不要,穿亦不要,整几 十万两银子存在钱庄上生利,银子怎么不要多出来呢。

我们呢,穿又讲究,吃又讲究,缺好亦不会剩钱,缺不好更不用说了。

但是我们自己丢脸不要紧,如此堂堂大 国一个方面大员,连着衣裳都穿不起,叫外国人瞧着还成个甚么样儿呢?如今正闹着借洋债开铁路,你穷到这步田地,外国人谁相信你,谁肯借钱给你用?”

藩台这 话,一半是庄论,一半是戏言。

他原仗着他自己腰把子硬,所以才敢如此。

其余的官只有相对无言,不敢回答一语。

有些人故意走走开,怕风声传到抚院跟前,致干 未便。

那知这位署院小耳朵极多,藩台议论的话,不到晚上,就有人上去告诉了他,把他气的了不得,满肚皮要想找藩台的岔子,好动他的手。

齐巧有借钱给中国要包办浙江铁路的一个洋商前来拜见,谈完公事,洋商见他这个寒酸样子,便拿他开心道:“贵抚台做官实在清廉,我们佩服得很!”署院 道:“兄弟做了这几十年的官,一个钱都不剩。”

洋商道:“你们贵国,这几年为了赔款,国家也弄穷了,百姓也弄穷了。

我们的意思,总以为你贵抚台是有钱的; 如今听你的话,看你的这个样子,才晓得你贵抚台也是一个钱没有。

我还记忆得两年前头,我曾到过你们贵省一趟,齐巧亦是冬天,天气冷得很,你们洋务局里的老 爷们,一个个都穿着很好的皮袍子;这趟来看看,竟其穿不起了,可见得你们贵国的现在情形,实在穷得很!”署院道:“为此,所以要赶紧的想把铁路开通。

能够 商务一兴旺,或者有个挽回。”

洋商道:“贵省的官都穷到这步田地,我们有点不放心。

我们的钱,要回去商量商量再借给你们。

只要我们把钱借给你们,你们贵省 的官就有了皮衣服穿了。”

洋商说完这两句话,拿眼瞅着署院只是笑。

署院这时候正为着铁路借款的事要与洋商磋磨,今听他如此一番言语,不觉大惊失色*。

又想起藩台背后的话果然不错,他倒有点先见。

现在事情弄僵了,不得不 想个法子把事情挽回转来。

想了一想,便对洋商道:“你嫌他们穷,老实对你说,他们其实不是真穷,是我兄弟嫌他们穿的衣服太华丽,不准他们穿,所以他们不能 不遵我的吩咐。

你如不信,你过天来看,包管另换一个样儿。

但是穿的过于怎么讲究,兄弟亦不能自相矛盾,总叫他一个适中便了。”

洋商道:“正是,我也奇怪, 你们贵省里的厘金又好,贵国官声上又是中饱惯的,怎么一时就会穷起来?真正叫人不相信。

贵抚台不说清楚,我是一辈子不明白的。”

署院又把脸一红,淡淡的说 了几句闲话,洋商方才辞去。

署院回来心上甚是闷闷,因为大局所关,不得不委屈相从。

次日接见司、道的时候,他便发言道:“兄弟的脾气是古板一路。

兄弟总恨 这江、浙两省近来奢侈太盛,所以到任之后,事事以撙节为先。

现在几个月下来,居然上行下效,草偃风行,兄弟心上甚是高兴。

但是兄弟一个人是省俭惯的,到了 冬天,皮衣服穿也罢,不穿也罢,诸位衣服虽然不必过于奢一靡一,然而体制所关,也不可过于寒俭。

诸公出去可传谕他们:直一毛一头细衣服价钱很贵,倘然制不起,还是 以不制为是;羊皮褂子价钱不大,似乎不即不离,酌乎中道,每人不妨制办一身。

兄弟当了几十年的京官,不瞒诸位老兄说,止有一件羊皮褂子,现在穿的一毛一都没有 了,只剩得光板子,面子上还打了几个补钉,实在穿不出去。

倘然另做一件,不免又要化钱,所以一直进到如今,还是棉袍棉褂。

唉!像兄弟这样的做官,也总算对 得住皇上了。”

司、道大人听了,俱各答应着。

等到出去上轿,齐巧首府、县都赶出来站班。

藩台就拿这话当面传知了首府。

首府挺着胸脯,笔直的站在那里,答应 了几声“是”。

藩台又笑道:“以后你们倒要大大的巴结巴结洋人才是,不然可就要冻死了。”

一头说,一头笑着上轿而去。

霎时间,把这话官厅子上都传遍。

有些老爷们同估衣铺熟的,等不到回家,就赶去制办羊皮褂子,有些回家拿羊皮袍子改做的也不少,还有些该钱的,为着天气 冷,一毛一头小了穿着不暖和,就出了大价钱,买了滩皮回来叫裁缝做:统计几天里头,杭州城里的羊皮卖掉了好几千件,价钱顿时飞涨。

成衣匠忙的做夜工都来不及。

过了五天,等下一期辕期,居然大小辟员一个个身上都长了一毛一了,就是抚院瞧着也觉得比前头体面了许多。

从此以后,于属员穿衣服一事就不大理会了,却把个藩台 恨如切骨,常要动他的手,而又不敢动他的手,为他里头有照应,腰把子硬的缘故,怕动他不倒,反为不妙,因为隐忍在心,迟疑不发。

但是拿他无可如何,只好拿 他的同乡、亲戚来出气,凡是藩台的私人,以及被藩台保举过的人,抚台都要寻点错处,拿他撤差、撤委。

他却有一件好处,这些差缺并不安置自己的私人,先检着 正途出身人员,按照次序委派。

藩台拿他无法,也只好遵他的教。

过了些时,齐巧辕期,刘大侉子跟了一班候补道上院禀见。

署院一看名字,忽然想起:“这人是个绔袴出身,专会写白字。

我从前要拿他咨回原籍,是藩台替他 求下来的,大约他俩有什么渊源,今天且拿他发挥几句再讲。”

想完,便叫请见。

刘大侉子进来坐定之后,署院先同别位候补道闲谈了几句,回过脸来看看刘大侉子 浑身上下,倒也无可指摘,即淡淡的说道:“刘大哥,委屈了你了!你要到省,那一省不好指,横竖是元宝捐来的,何苦偏偏要指个浙江呢?”

此时刘大侉子见黄三 溜子因穿破衣服早经得意,自己思量:“我是同他一样的,而且一天到的省。

他已经得了差使,料想我也不会久空的。”

所以这一阵上衙门格外上得勤,满心指望: “无论大小,叫我得个把差使,也好光光面子,免得被黄三溜子瞧不起。”

不料平空里今日上院,被署院似讥似讽的埋怨这们上两句,一时摸不着头脑,又不好回甚 么,又不好答应是,楞在那里不响。

署院又说道:“凡是捐官出来做的人有三等:头一等是大员子弟,世受国恩,自己又有材干,不肯暴弃,总想着出来报效国家;而又屡试不售,不得正途,于是 才走了这捐班一路。

这是头一等。

第二等是生意卖买人,或是当商,或是盐商,平时报效国家已经不少;奖叙得个把功名,出来阅历阅历,一来显亲扬名,二来也免 受人家欺负,这种人也还可恕。

第三等最是不堪的了,是自己一无本事,仗着老人家手里有几个臭钱,书既不读,文章亦不会做;写起字来,白字连篇。

在老子任上 当少爷的时候,一派的绔袴习气;老子死了,渐渐的把家业败完,没有事干了,然后出来做官,不是府,就是道。

你们列位想想看,这种人出来做了官,这吏治怎么 会有起色*呢?”

署院说到这里,又把脸回过来朝着刘大侉子说道:“刘大哥,我这话可错不错?”

刘大侉子听说,晓得署院这话明明说的是他,把脸羞得绯红,一句话也回答不 上。

署院又说道:“刘大哥,从前你们老太爷,我同他很会过几面。

他做了一任关道,很弄得两文回去。

到你老哥手里,日子一定着实好过。

你有这种好日子,大可 在家里享福,何必一定要出来做这个官呢?”

刘大侉子道:“自从职道父亲去世,也有靠十年了。

家里人口又多,累重得很,所以职道不得不出来。”

署院道:“做 官做官!有了官,就得有本事去做,不是马上可以发得财的。

况且你们老太爷有这许多钱,怎么现在一个也没有了?你老哥也算得会用的了,真正阔手笔!看你不 出,倒是个大处落墨的!”

刘大侉子见署院说的话句句都戳他的心,弄的坐立不安。

齐巧今天赶上衙门,又起了一个大早,鸦片烟瘾没有过足,坐在那里,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呵欠。

署院一 见,得了这个题目,又有文章好做了,便又说道:“刘大哥,你们一定要出来做官,我总不解。

我们是没有法子想,上了马下不得马,比不得你,有了偌大的家私, 何犯着再出来吃这个苦呢?譬如我如今幸亏没有吃上鸦片烟;如果也学别人似的,一抽一上了瘾,到如今一天到晚只好躺在烟铺上过日子,那里还有工夫又要会客,又要 办公事呢?自从鸦片烟进了中国,害了我们多少人,弄得一个个痿倒疲倦,还成个世界吗?诸位老兄可以把我的话传谕大家一齐知道,限他们三个月一齐戒除;如果 不戒,到那时候却是不要怪我兄弟!”刘大侉子一想:“自己烟瘾是大的。

如今署院的话虽不是专为我一人而言,然而我听了总不免担心。”

越想越觉可危。

正在为难的时候,忽然商务局的老总,也是一个候补道,把身一子一斜,插嘴说道:“回大人的话:大人限他们三个月叫他们戒烟,宽之以期限,动之以利害,不 忍不教而诛;做属员的人再不振作精神,屏除嗜好,也就不成个人了。

昨日有个新到省的试用知县胡镜孙胡令,在职道局里递了一个禀帖,说是自己报效,开办一个 什么“贫弱戒烟善会”,求职道局里给张告示。

禀帖上写明白,大人跟前另外具禀。”

署院道:“是啊,禀贴是有一个,我看了还没有批。

这胡令他一向是做什么 的?戒烟原是好事情,既然开善会,为什么不取蚌吉祥点的名字咧?又“贫”又“弱”,这两个字实在不好听。”

商务局老总道:“听说这胡令从前是在梅花碑开丸 药铺的。

虽然捐了官已经禀到,一直还没有引见。

为什么题这个名字,职道也问过他。

他说:“人生在世,譬如家业本是富的,吃了烟就会贫穷;身一子本是强壮的, 吃了烟就会瘦弱;因此题这两字,无非是劝醒人的意思。”

”署院道:“果然办得见效呢,叫这些官一场上的人去戒戒也好。

但他究竟是个市井,能够靠得住靠不住, 总得查查明白,才好给他告示。”

商务局老总答应着。

等到退了下来,头一个刘大侉子,听了署院一番话,又是心上发急,又是烟瘾上来,出了一身大汗,连小棉袄都湿一透了。

走到大堂底下,还没有上轿,一把袖子 拖住商务局的老总,问他胡镜孙这个会已经开办没有,开在那条街上。

商务局老总道:“据他禀帖上说,就在梅花碑,大约同他丸药铺在一块。

自从今年二月起,已 将近一年了。

他自家说,每天总得戒上几十个人。

每天来戒的人,他都天天抄了名字,托人到上海去上报。

现在的局面被他弄得着实不小。”

刘大侉子道:“果然灵 验,我头一个就要去戒。

怎么我来了几个月,一直不曾晓得呢。”

说罢,各自上轿而去。

一霎到得公馆,先过瘾,再吃饭。

一头吃饭,一头想起署院的一番话,老大 担心。

吃过了饭,立刻吩咐打轿,向梅花碑胡镜孙丸药铺而来。

刘大侉子自己思量:“现在各事都丢在脑后,且把这捞什子戒掉再想别的法子。”

轿子未到梅花碑,总 以为这爿丸药铺连着戒烟善会,不晓得有多大。

及至下轿一看,原来这药铺只有小小一间门面,旁边挂着一扇戒烟会的招牌,就算是善会了。

但是药铺门里门外,足 足挂着二三十块匾额:什么“功同良相”,什么“扁鹊复生”,什么“妙手回春”,什么“是乃仁术”,匾上的字句,一时也记不清楚。

旁边落的款,不是某中堂, 就是某督、抚,都是些阔人。

刘大侉子看了,心上着实钦敬。

正在看匾的时候,这善会里的老板,就是胡镜孙,早已得信,顺手取饼一顶大帽子合在头上,赶着出来 迎接宪驾。

一见刘大侉子,就在街上迎面先打一个千。

刘大侉子还礼不迭。

跨进店来,胡镜孙把他一领,领到店后头一间披屋,只容得三四个人。

刘大侉子举目观 看,房间虽小,摆设俱全。

墙上挂的对子写着“某某司马大人雅属”,再一看,这胡镜孙头上戴的是料球①,便知道他是捐过同知衔的知县了。

①料球:料、即料货、人造的透明物质,可用来充珠、玉、翡翠等,清时同知可用白色*的透明玻璃装饰帽顶。

少停学徒弟的送上茶来。

刘大侉子一面吃茶,一面问他:“丸药店里生意可好?戒烟的人,一天到晚,一定不会少的了?”

胡镜孙道:“大人明鉴:这丸药店本 是卑职祖父手里创的。

自从卑职入了仕途,把丸药铺改了公司,为的是做官的人不便再做生意卖买,叫上头晓得了说话。”

慢慢的两个人讲到戒烟的一事。

胡镜孙竭 力称赞他的戒烟丸药如何灵验,又说:“一天到晚,总得有一二十号人来戒,实在来不及。”

正说着话,齐巧学徒弟的进来拿东西。

胡镜孙故意问他道:“现在戒烟 的人,已经有多少号了?”

这个徒弟不提防他问,一时顺嘴说了出来,说道:“只有大前天有个人买了一包丸药去,这两天一直没有人来问过信。”

胡镜孙听了这两 句话,急得脸上绯红,连忙说道:“你不懂的,快替一我走!”又自己埋怨自己道:“是我糊涂。

他是丸药店里的徒弟,戒烟会另有司事承管,这事须得问司事才知 道,问他是不晓得的。”

刘大侉子道:“我不管戒烟的人多人少,我只问你这丸药吃了可灵不灵?”

胡镜孙道:“卑职这丸药,比如有一钱的瘾,只消吃两粒丸药, 等到烟瘾上来时候,一吃下去就抵当得住,比仙丹还灵。

二钱瘾,吃四粒,四钱瘾,吃八粒。

弄到后来,只要吃丸药就够了,用不着吃烟了。”

刘大侉子道:“我从京里来的时候,路过上海,听说上海也有一种什么戒烟丸药,是咖啡做的。

虽然能够抵得烟瘾,然而吃了下去,受累无穷,一世戒不脱的。

不要你这丸药亦是那个东西做的?”

胡镜孙听了诧异道:“咖啡只好当茶吃,从来没有听说可以抵得烟瘾的。

想必外国人又出了甚么新法了?”

刘大侉子道:“外国 人想赚钱的法子本来很多。”

胡镜孙想了一回,恍然大悟道:“不要是吗啡罢?”

刘大侉子听他一提,心上亦明白过来是吗啡,但是不肯自己认错,怕人家笑他外 行,也把脸一红道:“不管他是咖啡是吗啡,横竖是外国来的就是了。”

胡镜孙道:“卑职开办这个善会是发过誓的,如今封袋上都刻明白:“如以吗啡害人,雷殛 火焚”。

大人不信,请验。”

说着,顺手在一抽一屉里取出一包戒烟丸药。

刘大侉子接过一看,果然不错,有此十字,一头看,又一头念了一遍。

刚刚念到“火焚”二字,忽然隔壁人家大声呼唤一起来,登时合店的人都赶到后头来看。

再一听,不是别事,原来为这边厨房里有个学徒的烧开水泡饭吃,烧的稻 柴太多了,火焰上冲,轰了烟筒,火星直冒,隔壁人家当是起火,登时声张起来。

亏得这边人手众多,上屋的上屋,打水的打水,灌了几桶的水,弄得灶肚里开了 河,灶也坏了,火也灭了。

胡镜孙才把心放下。

他堂客此刻也顾不得店堂内有客无客,手里拿了一串佛珠,站在天井里,举头朝上,不住的念:“阿弥陀佛!救苦救 难白衣观世音菩萨!”刘大侉子见他家有事,只得辞别回去。

胡镜孙还要再三的相留,刘大侉子不肯,只得送了出来。

胡镜孙道:“大人如要戒烟,卑职立刻就送一 百包丸药过来。”

刘大侉子道:“用不着这许多,吃了有效验再来取。”

说罢,上轿而去。

胡镜孙赶到街上站了一个班,还他做卑职的规矩,方才进店。

要知刘大侉 子此番能否把烟戒去,且听下回分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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