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剧·刘夫人庆赏五侯宴 - 关汉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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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剧·刘夫人庆赏五侯宴

杂剧·刘夫人庆赏五侯宴

作者:关汉卿 朝代:元代

楔子野管羌笛韵,
英雄战马嘶。
擂的是镂金画面鼓,
打的是云月皂雕旗。
某乃大将李嗣源是也。
父乃沙陀李克用。
俺父亲手下兵多将广,
有五百义儿家将,
人人奋勇,
个个英雄,
端的是旗开得胜,
马到成功。
自破黄巢,
俺父子每累建奇功。
今天下太平,
因某父多有功勋,
加为忻、代、石、岚、雁门关都招讨使,
天下兵马大元帅,
又封为河东晋王之职。
手下将论功升赏。
今奉圣人命,
为因黄巢手下余党草寇未绝,
今奉阿妈将令,
差俺五百义儿家将,
统领雄兵,
收捕草冠。
若得胜回还,
圣人再有加官赐赏。
奉命出师统雄兵,
剿除草寇建功名。
赤心报国施英勇,
保助山河享太平段段田苗接远村,
太公庄上戏儿孙。
虽然只得锄刨力,
答贺天公雨露恩。
自家潞州长子县人氏,
姓赵,
人见有几贯钱,
也都唤我做赵太公。
嫡亲的两口儿,
浑家刘氏,
近新来亡化过了。
撇下个孩儿,
未勾满月,
无了他那娘,
我又看觑不的他。
我家中粮食田土尽有,
争夺无一个亲人,
则觑着一点孩儿!
我分付那稳婆和家里那小的每:长街市上不问那里寻的一个有乳食的妇人来,
我宁可与他些钱钞,
我养活他,
则要他看觑我这孩儿。
今日无甚事,
我去那城中索些钱债去。
下次小的,
看着那田禾,
我去城中索些钱债便来也。
妾身是这潞州长子县人民,
自身姓李,
嫁的夫主姓王,
是王屠,
嫡亲的两口儿。
妾身近日所生了个孩儿,
见孩儿口大,
就唤孩儿做王阿三。
不想王屠下世,
争夺家中一贫如洗,
无钱使用!
妾身无计所奈,
我将这孩儿长街市上卖的些小钱物,
埋殡他父亲。
自从早晨间到此,
无人来问,
如之奈何也!
自家是赵太公。
城中索钱去来也,
不曾索的一文钱,
且还我那家中去。
兀的一簇人,
不知看甚么?
我试去看咱。
一个妇人,
怀里抱着个小孩儿。
我问他一声咱:兀那嫂嫂,
你为何抱着这小的在此啼哭?
可是为何那?
老人家不知:我是这本处王屠的浑家,
近新来我所生了这个孩儿,
未及满月之间,
不想我那夫主亡逝,
无钱埋殡,
因此上将这孩儿但卖些小钱物,
埋殡他父亲。
是我出于无奈也!
住、住、住,
正要寻这等一个妇人看我那孩儿,
则除是恁的……兀那王嫂嫂,
你便要卖这小的,
谁家肯要?
不知你寻个穿衣吃饭处,
可不好?
你说的差了也!
便好道:一马不背两鞍,
双轮岂碾四辙?
烈女不嫁二夫,
我怎肯嫁待于人!
你既不肯嫁人,
便典与人家,
或是三年,
或是五年,
得些钱物埋殡你夫主,
可不好?
我便要典身与人,
谁肯要?
你若肯啊,
我是赵太公,
我家中近新来也无了浑家,
有个小的,
无人抬举他;
你若肯典与我家中,
我又无甚么重生活着你做,
你则是抱养我这个小的,
我与些钱钞埋殡你那丈夫,
可不好?
住、住、住,
我寻思咱:我要将这孩儿与了人来呵,
可不绝了他王家后代?
罢、罢、罢,
宁苦我一身罢!
我情愿典,
太公!
既是这般,
则今日我与些钱物,
你埋殡你夫主。
你便写一纸文书,
典身三年。
则今日立了文书,
我与你钱钞,
埋殡了你夫主,
就去俺家里住去。
也是我出于无奈也呵!
你是有福的,
肯分的遇着我。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则我这腹中愁、心间闷,
俺穷滴滴举眼无亲,
则俺这孤寒子母每谁瞅问?
俺男儿半世苦受勤,
但能勾得钱物,
宁可着典咱身!
则今日埋殡你丈夫,
便跟我家中去来。
则今日将俺夫主亲埋殡。
第一折自从王屠的浑家到俺家中,
一月光景。
我将那文书本是典身,
我改做卖身文书,
永远在我家使唤。
这妇人抬举着我那孩儿哩,
我如今唤他抱出那孩儿来,
我试看咱。
王大嫂!
妾身自从来到赵太公家中,
可早一月光景也。
妾身本是典身三年的文书、不想赵太公暗暗的商量,
改做了卖身文契,
与他家永远使用。
今日太公呼唤,
不知有甚事,
须索走一遭去。
想我这烦恼几时受彻也呵!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我如今短叹长吁,
满怀冤屈,
难分诉。
则我这衣袂粗疏,
都是些草络布无绵絮。
【混江龙】我堪那无端的豪户,
瞒心昧己使心毒。
他可便心侥幸,
倒换过文书,
当日个约定觅自家做乳母,
今日个强赖做他家里的买身躯。
我可也受禁持、吃打骂敢无重数。
则我这孤孀子母,
更和这瘦弱身躯!
员外万福。
你来我家一个月了。
你抱将我那孩儿来我看。
王大嫂,
怎生我这儿这等瘦?
将你那孩儿来我看。
偏你的孩儿怎生这般将息的好?
这妇人好无礼也!
他将有乳食的奶子与他孩儿吃,
却将那无乳食的奶子与俺孩儿吃,
怎生将息的起来?
这妇人不平心,
好打这泼贱人!
【油葫芦】打拷杀咱家谁做主?
有百十般曾对付:我从那上灯时直看到二更初,
我若是少乳些则管里吖吖的哭,
我若是多乳些灌的他啊啊的吐;
这孩儿能夜啼不犯触,
则从那摇车儿上挂着爷单裤,
挂到有三十遍倒蹄驴。
【天下乐】不似您这孩儿不犯触,
可是他声也波声,
声声的则待要哭。
则从那摇车儿上魇禳无是处。
谁敢道是荡他一荡?
谁敢是触他一触?
可是他叫吖吖无是处。
将你那孩儿来我看。
员外可怜见,
休摔孩儿!
摔杀有甚事?
则使的几贯钱!
【金盏儿】你富的每有金珠,
俺穷的每受孤独,
都一般牵挂着他这个亲肠肚。
我这里两步为一蓦,
急急下街衢。
我战钦钦身刚举,
笃速速手难舒。
我哭啼啼扳住臂膊,
泪漫漫的扯住衣服。
员外可怜见!
便摔杀了孩儿,
血又不中饮,
肉又不中吃,
枉污了这答儿田地。
员外则是可怜见咱!
兀那妇人,
我还你,
抱将出去,
随你丢了也得,
与了人也得,
我则眼里不要见他。
你若是不丢了呵,
来家我不道的饶了你哩!
似这等如之奈何!
孩儿,
眼见的咱子母不能勾相守也。
儿也,
痛煞我也!
【尾声】儿也!
则要你久已后报冤仇,
托赖着伊家福,
好共歹一处受苦。
我指望待将傍的孩儿十四五,
与人家作婢为奴。
自踌蹰,
堪恨这个无徒!
儿也,
你不成人便罢,
倘或成了人呵,
你穿着些布背子,
排门儿告些故疏。
恁时节老人家暮古,
与人家重生活难做。
哎,
儿也!
你寻些个口衔钱,
赎买您娘那一纸放良书。
第二折靴尖踢镫快,
袖窄拽弓疾。
能骑乖劣马,
善着四时衣。
某乃沙陀李克用之子李嗣源是也。
因为俺阿妈破黄巢有功,
圣人封俺阿妈太原府晋王之职,
俺阿妈手下儿郎都封官赐赏。
今奉俺阿妈将令,
着俺数十员名将,
各处收捕黄巢手下余党;
某为节度使之职。
昨日三更时分,
夜作一梦,
梦见虎生双翅。
今日早间去问周总管,
他言说道:"有不测之喜,
可收一员大将。
"某今日统领本部军卒,
荒野外围猎射走一遭去。
众将摆开围场者!
围场中惊起一个雪练也似白兔儿来。
我拽的这弓满,
放一箭去,
正中白兔。
那白兔倒一交,
起身便走。
俺这里紧赶紧走,
慢赶慢走。
众将与我慢慢的追袭将去来!
妾身抱着这个孩儿,
下着这般大雪,
向那荒郊野外,
丢下这孩儿也。
你也怨不的我也!
【南吕】【一枝花】恰才得性命逃,
速速的离宅舍。
我可便一心空硬咽,
则我这两只脚可兀的走忙迭。
我把这衣袂来忙遮,
俺孩儿浑身上绵茧儿无一叶。
我与你往前行,
无气歇,
眼见的无人把我来拦遮,
我可便将孩儿直送到荒郊旷野。
【梁州】我如今官差可便弃舍。
哎,
儿也!
咱两个须索今日离别,
这冤家必定是前生业。
这孩儿仪容儿清秀,
模样儿英杰。
我熬煎了无限,
受苦了偌些。
我和他是吃了人多少唇舌,
不由我感叹伤嗟!
我、我、我,
今日个母弃了儿,
非是我心毒,
是、是、是,
更和这儿离了母如何的弃舍!
哎!
天也,
天也!
俺可便眼睁睁子母每各自分别,
直恁般运拙。
这冤家苦楚何时彻?
谁能够暂时歇?
若是我无你个孩儿伶俐些,
那其间方得宁贴。
我来到这荒郊野外,
下着这般大雪,
便怎下的丢了孩儿也!
【隔尾】我这里牵肠割肚把你个孩儿舍,
跌脚捶胸自叹嗟。
望得无人,
拾将这草料儿遮,
将乳食来喂些,
我与你且住者。
儿也!
就在这官道旁边,
敢将你来冻煞也!
大小军卒,
赶着这白兔儿。
我有心待不赶来,
可惜了我那枝艾叶金鈚箭去了。
如今赶到这潞州长子县荒草坡前,
不见了白兔,
则见地下插着一枝箭。
左右,
与我拾将那枝箭来,
插在我这撒袋中。
奇怪也!
兀那道旁边一个妇女人,
抱着一个小孩儿,
将那孩儿放在地上,
哭一回去了;
他行数十步可又回来,
抱起那孩儿来又啼哭。
那妇女人数遭家恁的,
其中必是暗昧。
左右!
你去唤将那妇人来,
我试问他。
兀那婆婆儿,
俺阿妈唤你哩。
官人万福。
兀那妇人,
你抱着这个小的,
丢在地下去了,
可又回来,
数番不止,
你必是暗昧。
官人不嫌絮烦,
听妾身口说一遍:我是这本处王屠的浑家,
当日所生了这个孩儿,
未及满月,
不想王屠辞世,
争奈无钱埋殡。
妾身与赵太公家典身三年,
就看管他的孩儿。
不想赵太公将我那典身的文书,
他改做了卖身的文契。
当日他赵太公唤我,
我抱着两个孩儿,
太公见了,
他说:"偏你那孩儿便好,
怎生饿损了我这孩儿?
便将你那孩儿或是丢了或是人养了便罢,
若不丢你那孩儿回来,
我不道的饶了你!
"因此上来到这荒郊野外,
丢我这孩儿来。
嗨!
好可怜人也。
兀那妇人,
比及你要丢在这荒郊野外呵,
与了人可不好?
妾身怕不待要与人,
谁肯要?
兀那妇人,
这小的肯与人呵,
与了我为子可不好?
官人若不弃嫌,
情愿将的去。
敢问官人姓甚名谁?
我是沙陀李克用之子李嗣源是也。
久以后抬举的你这孩儿成人长大,
我教他认你来。
你将他那生时年月小名说与我者。
官人,
这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,
小名唤做王阿三。
左右那里,
好生抱着孩儿;
这围场中那里有那纸笔,
翻过那袄子上襟,
写着孩儿的小名生时年月。
你休烦恼,
放心回去。
【贺新郎】富豪家安稳把孩儿好抬迭,
这孩儿脱命逃生,
媳妇儿感承多谢!
我和你做个亲眷可不好?
官人上怎敢为枝叶?
教孩儿执帽擎鞭抱靴。
你放心,
这孩儿便是我亲生嫡养的一般。
听说罢我心内欢悦,
便是你李富贵合是遇英杰。
哎!
你个赵太公弄巧翻成拙。
儿也!
你今日弃了你这个穷奶奶,
哎,
儿也!
谁承望你认这富爹爹!
兀那妇人,
你放心,
等你孩儿成人长大,
我着你子母每好歹有厮见的日子哩。
多谢了官人也。
儿也,
则被你痛杀我也!
【尾声】怕孩儿有刚气自己着疼热,
会武艺单单的执斧钺,
俺孩儿一命也把自家怨恨绝。
我若是打听的我孩儿在时节,
若有些志节,
把他来便撞者,
将我这屈苦的冤仇,
儿也!
那其间报了也。
兀那众军卒听者:他这小的如今与我为了儿,
我姓李,
就唤他做李从珂,
到家中不许一个人泄漏了;
若是有一个泄漏了的,
我不道的饶了您哩!
我驱兵领将数十年,
因追玉兔骤征马宛。
忽见妇女嚎咷哭,
我身一一问前缘。
他愿将赤子与我为恩养,
我教他习文演武领兵权。
一朝长大成人后,
久以后我着他子母再团圆。
第三折黄巢播乱立山河,
聚集群盗起干戈。
某全凭智谋驱军校,
何用双锋石上磨?
某姓葛名从周是也,
乃濮州鄄城人氏。
幼而颇习先王典教,
后看韬略遁甲之书,
学成文武兼济,
智谋过人。
某初佐黄巢麾下为帅,
自起兵之后,
所过城池望风而降。
不期李克用家大破黄巢,
自黄巢兵败,
某今佐于梁元帅麾下为将。
某今奉元帅将令,
为与李克用家相持。
他倚存孝之威,
数年侵扰俺邻境。
如今无了存孝,
更待干罢。
俺这里新收一员大将,
乃是王彦章,
此人使一条浑铁枪,
有万夫不当之勇。
他便是再长下的张车骑,
重生下的唐敬德,
此人好生英雄。
某今差王彦章领十万雄兵,
去搦李克用家名将出马。
小校,
与我请将王彦章来,
有事商议。
理会的。
王彦章安在?
幼年曾习黄公略,
中岁深通吕望书。
天下英雄闻吾怕,
我是那压尽春秋伍子胥。
某乃大将王彦章是也,
乃河北人氏。
某文通三略。
武解六韬,
智勇双全。
寸铁在手,
万夫不当之勇;
片甲遮身,
千人难敌之威;
铁枪轻举,
战将亡魂;
二马相交,
敌兵丧魄。
天下英雄,
闻某之名,
无有不惧。
今有元帅呼唤,
须索走一遭去。
可早来到也。
报复去,
道有王彦章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喏,
报的元帅得知:有王彦章来了也。
着他过来。
理会的。
着你过去。
呼唤某有何将令?
王彦章,
唤你来别无甚事,
今有李克用,
数年侵扰俺邻境,
如今无了存孝也,
你领十万雄兵,
去搦李克用家名将出马。
若得胜回还,
俺梁元帅必然重赏加官也。
某今领了将令,
点就十万雄兵,
则今日拔寨起营。
大小三军,
听吾将令,
与李克用家相持厮杀走一遭去!
某驱兵领将显高强,
全凭浑铁六沉枪。
马如北海蛟出水,
人似南山虎下岗。
敌兵一见魂魄丧,
赳赳威风把名扬。
临军对阵活挟将,
敢勇交锋战一场。
小校,
王彦章领兵与李克用家交战去了也?
去了也。
凭着此人英勇,
必然得胜也。
俺梁元帅怎比黄巢?
斩大将岂肯耽饶!
十万兵当先敢勇,
千员将施逞英豪。
人人望封官赐赏,
个个要重职名标。
收军锣行营起寨,
贺凯歌得胜旗摇。
马吃和沙草,
人磨带血刀。
地寒毯帐冷,
杀气阵云高。
某乃李嗣源是也。
今收捕草寇己回,
颇奈梁元帅无礼,
今差贼将王彦章,
领十万军兵搦俺相持。
他则知无了存孝,
岂知还有俺五虎大将,
量他何足道哉!
某今领二十万雄兵,
五员虎将,
与梁兵交战去。
小校,
唤将李亚子、石敬瑭、孟知祥、刘知远、李从珂五员将军来者。
理会的。
众将安在?
幼小曾将武艺习,
南征北讨要相持。
临军望尘知胜败,
对垒嗅土识兵机。
某乃李亚子是也。
今有俺嗣源哥哥呼唤,
须索见哥哥去。
可早来到也。
小番报复去,
道有李亚子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李亚子来了也。
着他过来。
理会的。
着你过去。
哥哥呼唤,
有何事?
亚子兄弟,
唤您来别无事,
今有梁将王彦章搦战,
等五将来全了,
支拨与您军马去。
理会的。
幼习韬略识兵机,
旗开对垒敢迎敌。
临军能射敌兵怕,
大将军八面虎狼威。
某乃石敬瑭是也。
今有先锋将李嗣源呼唤,
须索走一遭去。
可早来到也。
小番报复去,
道有石敬瑭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石敬瑭来了也。
着他过来。
理会的。
着你过去者。
呼唤某那厢使用?
石敬瑭,
今唤您五将与王彦章相持去,
等来全时支拨与您军马。
理会的。
学成三略和六韬。
忘生舍死建功劳。
赤心辅弼为良将。
尽忠竭力保皇朝。
某乃孟知祥是也。
今有李嗣源呼唤,
须索走一遭去。
可早来到也。
小番报复去,
道有孟知祥来了也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孟知祥来了也。
着他过来者。
兀那王嫂!
你怎生唤我做王嫂?
我是你奶奶哩!
我可是你爹爹哩!
想当初我父亲买你来与我家为奴,
就着你做奶子。
奶的我好!
你将那好奶与你那孩儿吃,
你将那无乳的奶与我吃,
故意的把我饿瘦了。
如今我不唤你做奶子了,
我则叫你做王嫂。
你与我饮牛去,
休湿了那牛嘴儿;
若湿了我那牛嘴儿呵,
回家来五十黄桑棍!
似这般如之奈何?
当初他本不知道,
如今他既知道了,
这烦恼从头儿受起也!
我索井头边饮牛去咱。
下着这般国家祥瑞,
好冷天道也呵!
【正宫】【端正好】风飕飕遍身麻,
则我这笃籁籁连身战,
冻钦钦手脚难拳。
走的紧来到荒坡佃,
觉我这可扑扑的心头战。
【滚绣球】我这里立不定虚气喘,
无筋力手腕软,
瘦身躯急难动转。
恰来到井口旁边,
雪打的我眼怎开,
风吹的我身倒偃,
冻碌碌自嗟自怨,
也是咱前世前缘。
冻的我拿不的绳索拳挛着手,
立不定身躯耸定肩,
苦痛难言!
我将这水桶摆在井边,
放下这吊桶去。
好冷天道也!
【倘秀才】我这里立不定吁吁的气喘,
我将这绳头儿呵的来觉软。
一桶水提离井口边,
寒参参手难拳,
我可便应难动转。
将这吊桶掉在这井里,
我也不敢回家去,
到家里又是打又是骂。
罢、罢、罢,
就在这里寻个自缢!
几度相持在战场,
沙陀将士显高强。
破灭黄巢真良将,
扶持阿妈保家邦。
某乃大将李从珂是也。
奉着阿妈的将令,
差俺五虎将与王彦章交战去来,
被俺五虎将困了王彦章,
今日班师得胜回程。
我父亲李嗣源与四个叔叔先回去了。
某领三千军马后哨行将去,
打这潞州长子县过,
来到这村庄前。
奇怪也!
兀那井口旁边一个妇人,
守着一担水,
树上挂着一条绳子,
有那觅自缢的心,
则管里啼天哭地的。
左右那里,
与我唤那妇人来,
我问他。
理会的。
兀那妇人,
俺大人唤你哩!
哥哥唤我做甚么?
左右接了马者。
将座儿来我坐。
官人万福。
好奇怪也!
这个婆婆儿刚拜我一拜,
恰似有人推起我来的一般。
这婆婆儿的福气倒敢大似我么?
兀那婆婆,
你为甚么树上拴着这条套绳子要寻自缢?
你说一遍,
我试听咱。
官人不知:老身在赵太公家居住,
俺太公严恶,
使我来这井上打水饮牛来。
不想将吊桶掉在井里,
不敢回家取三须钩去,
因此上寻个自缢。
可怜也!
这婆婆掉了桶在这井里,
不敢回家中去,
在此寻个自尽。
嗨!
可不道蝼蚁尚然食生,
为人何不惜命?
左右,
拿着那揉钩枪,
井中替他捞出那桶来。
理会的。
打捞出来了也。
将桶与那婆婆。
多谢了官人!
看了这官人那中珠模样,
好似我那王阿三孩儿也。
这个婆婆好无礼也,
我好意的与你捞出桶来,
你为何看着我啼哭?
老身怎敢看着官人啼哭!
老身当初也有个孩儿来,
自小里与了个官人去了,
如今有呵,
也有这般大小年纪也。
老身见了官人,
想起我那孩儿来,
因此烦恼。
兀那婆婆,
你当初也有个孩儿来,
与了一个官人去了。
那官人姓甚名谁?
穿着甚么衣服?
骑着甚么鞍马?
你从头至尾慢慢的说一遍咱。
【倘秀才】那官人系着条玉兔鹘连珠儿石碾,
戴着顶白毡笠前檐儿漫卷。
他来你这里有甚么勾当?
可是他赶玉兔因来到俺这地面,
他兜玉辔,
勒征马宛,
斜挑着镫偏。
那官人他可怎生便问你要那孩儿来?
【呆骨朵】那官人笑吟吟,
手捻着一枝雕翎箭,
我可便把孩儿来与了那个官员。
曾有甚么信息来?
知他是富贵也那安然,
知他是荣华也那稳便。
你这许多时不曾望你那孩儿一望?
要去呵应难去。
你曾见你那孩儿来么?
要见阿应难见。
你那孩儿小名唤做甚么?
知他是安在也那王阿三。
要了你那孩儿去的官人姓甚名谁?
你早则得福也李嗣源。
奇怪也!
这婆婆叫着我阿妈的名字。
左右,
这世上,
有几个李嗣源?
止有阿妈一个是李嗣源。
兀那婆婆,
我和李嗣源一张纸上画字,
我到家中说了,
若有你那孩儿时,
我教他看你来。
你那孩儿如今多大年纪?
几月几日甚么时生?
你说与我。
俺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,
年十八岁也,
小名唤做王阿三。
奇怪也!
这婆婆说的那生时年纪,
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一般般的,
则争一个名字差着,
其中必有暗昧。
我到家中呵,
好歹着你孩儿来望你,
你意下如何?
官人是必着孩儿来看我一看。
【啄木儿尾声】你是必传示与那李嗣源,
道与俺那闵子骞,
有时节教俺这子母每重相见。
要相逢一面,
则除是南柯梦里得团圆。
奇怪也!
这个婆婆说的他那孩儿,
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,
则争着这一个小名差着:他是王阿三,
我是李从珂;
其中必有暗昧。
我到家中问的明白,
那其间来认,
未为晚矣。
听言说罢泪如梭,
忽见受苦老婆婆。
阿三小子谁名姓?
多应敢是李从珂?
第四折桃暗柳明终夏至,
菊凋梅褪又春回。
某乃李嗣源是也。
过日月好疾也,
自从在潞州长子县讨了那个孩儿来家,
今经十八年光景也。
孩儿十八岁也,
学成十八般武艺,
无有不拈,
无有不会,
寸铁在手有万夫不当之勇。
孩儿唤做李从珂。
今因王彦章下将战书来搦俺交锋,
奉着俺老阿妈的将令,
着某为帅,
李亚子为先锋,
石敬瑭为左哨,
孟知祥为右哨,
刘知远为中路,
李从珂为合后,
统领二十万大军,
前去与王彦章交锋。
被俺五虎将大破了王彦章,
今已班师得胜回还。
这一场相持厮杀,
多亏了我孩儿李从珂。
今俺四虎将先回,
着李从珂孩儿后哨赶将来。
阿妈阿者大喜;
谢俺阿妈封俺五将为五侯,
着俺老阿者设一宴,
名唤做五侯宴,
就要犒赏三军。
阿者的将令,
着我等的五将全了呵,
来回阿者的言语。
这早晚怎生不见五将来?
三十男儿鬓未斑,
好将英勇展江山。
马前自有封侯剑,
何用区区笔砚间?
某乃大将李亚子是也。
奉阿妈的将令,
着俺五虎将与王彦章交锋去来,
今已得胜回营。
比及见阿妈阿者,
先见李嗣源哥哥去来;
到也。
兀那小番,
与我报复去,
道有李亚子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李亚子来了。
道有请。
理会的。
有请!
有请!
将军来了也。
哥哥,
您兄弟来了也。
将军请坐!
左右,
门首觑者,
看有甚么人来。
三尺龙泉万卷书,
皇天生我意何如?
山东宰相山西将,
彼丈夫兮我丈夫。
某乃家将孟知祥是也。
奉阿妈的将令,
着俺五将收捕王彦章已回。
有李嗣源哥哥令人请,
须索走一遭去;
可早来到也。
兀那小番,
与我报复去,
道有孟知祥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孟知祥来了。
道有请。
理会的。
有请!
哥哥,
您兄弟来了也。
将军来了也。
有阿者的将今,
等俺五虎将来全了,
阿者要来犒赏俺哩!
将军请坐。
左右,
门首看者,
有众将来时,
报复我知道。
雄威赳赳定边疆,
皂袍乌铠黑缨枪。
天下英雄闻吾怕,
则我是敢勇当先石敬瑭。
某乃家将石敬瑭是也。
奉俺阿妈的将令,
差俺五将收捕王彦章,
去到那里,
则一阵,
被俺五将大破王彦章,
今已得胜班师回营也。
有李嗣源相请,
须索走一遭去。
兀那小番,
与我报复去,
道有石敬瑭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石敬瑭来了。
道有请。
理会的。
有请!
三位哥哥,
您兄弟来了也。
将军请坐!
早间奉阿妈的将令,
为俺五将有功,
阿妈要封俺为五侯,
明日阿者要设一宴,
是五侯宴,
阿者亲自犒赏三军哩。
待五将来全,
俺一同去。
要立功名显姓,
不辞鞍马劳神。
某乃刘知远是也。
俺奉阿妈的将令,
差俺五将收捕王彦章,
今已得胜还营。
比及见阿妈,
先见李嗣源哥哥走一遭去;
可早来到也。
小番报复去,
道有刘知远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刘知远来了。
道有请。
理会的。
有请!
哥哥,
刘知远得胜还营。
将军请坐!
今奉阿妈的将令,
为俺五将有功,
阿者要设一宴,
是五侯宴,
阿者亲自犒劳赏三军。
还有谁不曾来哩?
有李从珂将军不曾来哩。
左右,
门首觑者,
若来时,
报复我知道。
英雄赳赳镇江河,
志气昂昂整干戈。
雄威凛凛人人怕,
则我是敢勇当先李从珂。
某乃李从珂是也。
奉阿妈的将令,
差俺五虎将收捕王彦章,
今日得胜回营。
比及见老阿妈,
先见我阿妈走一遭去。
兀那小番,
你报复去,
道有李从珂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妈得知:有李从珂来了也。
李从珂孩儿来了也。
教孩儿过来。
理会的。
着你过去哩。
阿妈,
你孩儿来了也。
从珂,
你为何来迟?
阿妈,
您孩儿来到潞州长子县赵家庄,
遇见一个婆婆儿,
树上拴着条绳子,
有那觅自缢的心。
您孩儿问其缘故,
原来他掉了个吊桶在井里,
他那主人家厉害,
待取那三须钩去,
怕打骂他,
因此寻一个死处。
您孩儿着左右人替那婆婆儿捞出那桶来与他,
那婆婆儿看着您孩儿则管啼哭。
您孩儿问其故,
那婆婆儿言道:"我也有一个孩儿来,
十八年前与了一个官人将的去了。
"您孩儿问他那生时年纪,
他道:他那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,
小名唤做王阿三,
如今有呵十八岁也。
我又问他:"那将了你孩儿去的那个官人姓甚名谁?
"不想那婆婆儿说着父亲的名字,
看起来他那孩儿和您孩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,
则争着一个名姓。
我对那婆婆儿说道:"我和那将的你孩儿去的那个官人一张纸上画字的人。
"那婆婆儿啼天哭地,
跪着您儿哀告道:"官人可怜见!
若是回去见我那孩儿啊,
是必着来看我一看儿。
"父亲,
您儿想来:既然父亲有了您孩儿呵,
要他那别人家儿女做甚么?
父亲,
如今那个人在那里?
唤他出来,
我见他一见,
着他去见他那亲娘一见去,
可不好?
住、住、住,
孩儿,
你不知道,
我是讨了一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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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商调】【集贤宾】我则见骨剌剌列开锦绣旗,
笑吟吟齐贺着凯歌回。
则听的扑冬冬鼍皮鼓擂,
韵悠悠风管笛吹。
第一来会俺这困彦章得胜的儿郎;
第二来贺功劳做一个庆喜的筵席。
我则见儿郎每笑吟吟摆在两下里,
一个个赳赳雄威。
他那里高擎着玉斝,
满捧着香醪,
他每都一齐的跪膝。
阿者满饮一杯!
孩儿每请起来。
量您孩儿每有甚功劳,
着阿者如此用心!
孩儿每请坐。
孩儿每不敢也。
【逍遥乐】俺直吃的尽醉方归;
转筹箸不得逃席。
将酒来,
阿者满饮一杯!
住者,
此盏罢;
孩儿每你着他稳坐的,
序长幼则论年纪。
觥筹交错,
李嗣源为头,
各分您那坐位。
我与阿者递一杯。
阿者满饮一杯!
孩儿每,
今日是甚么宴?
今日是五侯宴。
既是五侯宴,
可怎生不见我那李从珂孩儿在那里?
左右,
那里?
门首觑者,
李从珂来时报复我知道。
便好道:事不关心,
关心者焦。
昨日问我阿妈那王阿三一事,
我阿妈与众人左右隐讳不肯说。
今日五侯宴上,
若见了老阿者,
我好歹要问个明白。
来到也。
报复去,
道李从珂来了也。
理会的。
报的阿者得知:有李从珂来也。
着孩儿过来。
理会的,
着你过去哩。
从珂孩儿来了也。
老阿者,
您孩儿来了也。
不枉了好儿也!
从珂,
你为何来迟也?
您孩儿往潞州长子县过来……从珂休胡说!
则饮酒。
您孩儿往潞州长子县过来……从珂!
中说的便说,
不中说的休说,
则饮酒。
老阿者,
您孩儿要说,
阿妈两次三番则是拦挡,
不知为何不要您孩儿说?
我也不饮酒!
李嗣源,
着孩儿说,
你休拦他!
老阿者,
孩儿往潞州长子县过,
见一个老婆婆儿,
树上拴着条绳子,
有那觅自缢的心。
您孩儿问其故,
他原来去井上打水,
掉了桶在井里。
他那主人家严恶,
那婆婆儿怕打,
也不敢家中取三须钩去,
因此上觅个死。
您孩儿令人替他捞起桶来,
那婆婆儿看着您孩儿则管里啼哭。
您孩儿言称道:"你为何看着我则管里啼哭?
"那婆婆道:"我怎敢看着官人啼哭!
当初我有一个孩儿来,
十八年前与了一个官人去了;
如今有呵,
也有官人这般大年纪。
"您孩儿问他那孩儿生时年月。
那婆婆道:"我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,
小名唤做王阿三。
"您孩儿又问:"将的你孩儿去了的那个官人,
他姓甚名谁?
"那婆婆儿叫阿妈的名字。
您孩儿想来:那婆婆儿说他那孩儿的八字,
和您孩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,
则争个名姓。
您孩儿是李从珂,
他可是王阿三。
您孩儿昨日个问阿妈,
坚意的不肯说。
今日对着老阿者与众将在此,
着王阿三出来,
您孩儿见他一见,
怕做甚么?
孩儿,
他敢见他那母亲来么?
谁说道见他那父亲来?
阿者休和孩儿说。
您孩儿偌大年纪也,
则看着他一个儿,
不争阿者对着他说了呵,
则怕生分了孩儿么?
从珂孩儿,
你阿妈是有个孩儿来,
放马去,
跌杀了也。
老阿者,
休瞒您孩儿,
便和您孩儿说呵,
怕做甚么?
【醋葫芦】那时节曾记得你有个弟弟,
你阿妈乞将来不曾与些好衣食。
你阿妈后来生下你,
教那厮放牛羊过日,
到如今多管一身亏。
阿者,
您孩儿不曾与阿者递一杯酒哩。
阿者,
您孩儿递一杯酒,
请阿者行一个酒令。
今日不同往日筵会,
大家都要欢喜。
将酒来!
您孩儿递一杯。
孩儿每,
今日是个好日辰,
都要欢喜饮酒,
不许烦恼。
阿者说的是,
都听令,
则要欢喜饮酒,
不许烦恼。
住、住、住,
老阿者,
这桩事您孩儿务要个明白了呵便饮酒。
老阿者,
对您孩儿说了罢!
阿者休和孩儿说。
李嗣源孩儿,
【醋葫芦】我这里低声便唤你,
你可便则管里、你那里干支剌的陪笑卖楂梨,
不须咱道破他早知;
那孩儿举头会意,
咱不说他心下也猜疑。
阿妈,
和您孩儿说了罢!
你教我说甚么来?
老阿者,
对您孩儿说了罢!
你阿妈则生了你一个,
你着我说甚么来?
住、住、住,
既然老阿者和阿妈都不肯说,
罢、罢、罢,
要我这性命做甚么?
我就这里拔剑自刎了罢!
孩儿也,
不争你有些好歹呵,
着谁人侍养我也,
儿也!
罢、罢、罢,
李嗣源孩儿,
我说也。
阿者,
且休和孩儿说!
我若说了呵,
【后庭花】则俺这李嗣源别有谁?
老阿者,
如今王阿三在那里?
孩儿也,
十八年前你阿妈大雪里在那潞州长子县抱将你来。
老阿者,
您孩儿可是谁?
哎,
儿也!
则这个王阿三可则便是你!
原来我便是王阿三,
兀的不气杀我也!
从珂儿也,
精细着!
从珂儿也,
苏醒者!
哎哟,
痛杀我也!
孩儿,
省烦恼!
老阿者,
我的亲母见受着千般苦楚,
我怎生不烦恼?
阿者,
恰才休和他说也罢,
不争孩儿知道了,
如今便要去认他那亲娘去,
如之奈何?
不争咱这养育父将他相瞒昧,
咱是他养育父母,
他见了他亲娘受无限苦楚,
不争你不要他去认呵,
哎,
儿也!
则他那嫡亲娘可是图一个甚的?
他如今受驱驰,
他如今六十余岁,
他身单寒腹内饥,
他哭啼啼担着水;
你将来瞒昧者。
阿者,
则是生分了孩儿也。
孩儿,
他这里怕不骑鞍压马,
受用快活;
他那亲娘与人家担水运浆,
在那里吃打吃骂。
孩儿,
你寻思波,
【双雁儿】他怎肯坐而不觉立而饥?
母恩临怎忘的?
你着他报了冤仇雪了冤气,
你着他去认义,
那其间来见你。
从珂!
从珂!
我唤他从珂,
他不应;
我如今唤他那旧小名王阿三。
阿妈,
您孩儿有!
阿者,
我恰才唤他从珂,
他不应;
我唤他王阿三,
他才应。
不因此事,
感起一桩故事:昔日河南府武陵县有一王员外,
家近黄河岸边,
忽一日闲行到于芦苇坡中,
见数十个鸭蛋在地,
王员外言道:"荒草坡中如何得这鸭蛋?
"王员外将鸭蛋拿到家中,
不期有一雌鸡正是暖蛋之时,
王员外将此鸭蛋与雌鸡伏抱数日,
个个抱成鸭子。
雌鸡终日引领众鸭趁食,
个月期程,
渐渐毛羽长成。
雌鸡引小鸭来至黄河岸边,
不期黄河中有数只苍鸭在水浮泛,
小鸭在岸忽见,
都入水中,
与同众鸭游戏。
雌鸡在岸回头,
忽见鸭雏飞入水中,
恐防损伤性命,
雌鸡在岸飞腾叫唤。
王员外偶然出户,
猛见小鸭水中与大鸭游戏。
王员外道:"可怜,
我道鸡母为何叫唤,
原来见此鸭雏入水,
认他各等生身之主。
鸡母你如何叫唤?
"王员外言道:"此一桩故事,
如同世人养他人子一般,
养杀也不亲,
与此同论。
"后作鸡鸭论,
与世人为戒。
有诗为证,
诗曰:鸭有子兮鸡中抱,
抱成鸭兮相趁逐。
一朝长大生毛羽,
跟随鸡母岸边游。
忽见水中苍鸭戏,
小鸭入水任漂流。
鸡在岸边相顾望,
徘徊呼唤不回头。
眼欲穿兮肠欲断,
整毛敛翼志悠悠。
王公见此鸭随母,
小鸭群内戏波游。
劝君莫养他人子,
长大成人意不留。
养育恩临全不报,
这的是养别人儿女下场头。
哎哟,
儿也,
兀的不痛煞我也孩儿,
你省烦恼。
阿者,
您孩儿怎生不烦恼?
老阿者放心!
是今日说破也,
可怜见您孩儿怕不在这里一身荣华;
我那亲娘在那里与人家担水运浆,
吃打吃骂,
千辛万苦,
看着至死,
不久身亡,
你孩儿争忍在此不去认母也?
我说罢也雨泪千行,
恰便似刀搅我心肠。
做娘的忍饥受饿,
为子的富贵荣昌。
可怜见看看至死,
可来报答你这养育亲娘。
〔正旦云〕从珂孩儿,
你则今日领百十骑人马,
去认你母亲去。
孩儿,
你则早些儿回来!
儿也,
我干抬举了你这十八年也!
阿妈休烦恼,
您孩儿认了母亲,
一同的便来也。
孩儿,
你早些儿回来!
你孩儿理会的。
我出得这门来,
则今日领着百十骑人马,
直往潞州长子县认母亲走一遭去来。
我恰才拜别尊堂两泪流,
则为亲娘我无限忧。
我今日领兵若到长子县,
拿贼与母报冤仇。
嗣源,
从珂孩儿去了也。
从珂去了也。
嗣源孩儿,
你则今日随后领着人马,
直至潞州长子县看孩儿去,
就将他母亲一同取将来。
你都小心在意者!
您孩儿理会的。
【尾声】快疾忙摆剑戟,
众番官领兵器,
将孩儿紧紧的厮追随。
我则是可怜见他母亲无主依,
你与我疾行动一会。
他认了他嫡亲娘,
你与我疾便的早些儿回。
则今日俺弟兄五人点就本部下人马,
随孩儿直至潞州长子县取孩儿的亲娘走一遭去。
大小三军,
听吾将令:则今日便索行程,
接应孩儿去。
驱兵领将显高强,
从珂去认嫡亲娘。
若到潞州长子县,
管教他子母早还乡。
第五折自家老赵,
终日眼跳。
山人算我,
说我死到。
自家赵脖揪的便是。
这两日有些眼跳。
颇奈那婆子无札,
我使他打水饮牛,
见一日要一百五十桶水。
今日这早晚不见来,
快着人去拿将那婆子来!
似这般苦楚,
几时受彻也呵!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则听的叫一声"拿过那贱人来",
我见叫吖吖大惊小怪。
狠心肠的歹大哥,
欺侮俺无主意的老形骸!
也是我运拙时乖,
舍死的尽心儿奈。
兀那婆子,
你这一日在那里来?
你死也!
我在井边打水饮牛来。
你是谁?
你问我是谁?
这个是我的亲娘!
这个妇人原来是你的亲娘;
这等呵,
我死也!
把这厮与我执缚了者!
李嗣源同四将上来到这潞州长子县赵家庄也。
兀的不是从珂孩儿!
阿妈也来了也。
母亲和阿妈厮见咱。
兀那婆婆,
你认的我么?
索是多谢了官人!
这厮是谁?
阿妈,
这厮便是那赵太公的孩儿。
兀那厮!
你那赵太公那里去了?
大人可怜见!
我父亲死了也。
当初改了文契,
是我父亲来;
如今折倒他母亲,
也是我来;
朝打暮骂他母亲,
也是我来。
事到今日,
饶便饶,
不饶便哈剌了罢。
这厮改毁文契,
欺压贫民,
推赴军前斩首施行!
李从珂,
与你母亲换了衣服,
辆起车儿,
同到京师拜见老阿者阿妈去来。
【沽美酒】今日个望京师云雾霭,
朝帝阙胜蓬莱,
共享荣华美事谐。
受用了玄纁玉帛,
俺一家儿尽豪迈。
【太平令】稳情取香车麾盖,
子母每终是英才。
怡乐着升平景界,
端的是雍熙无赛。
呀!
今日个喜哉、美哉、快哉!
谢皇恩躬身礼拜。
则今日敲牛宰马,
做一个庆喜的筵席。
则为这李从珂孝义为先,
为母亲苦痛哀怜。
因葬夫典身卖命,
相抛弃数十余年。
为打水备知详细,
认义在井口旁边。
今日个才得完聚,
王阿三子母团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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